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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六月,是梅雨季节,雨似乎就没怎么停过,偶有倾盆,但大多时候都是绵延细雨。
不过,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看这座雨中巍峨的古堡了吧!
拉着提杆的手一紧,掌心一直捏着的那一份DNA鉴定书的碎纸,伴随着风跌落在雨里,就如她此刻碎成粉末的心。
是的,心碎。
就在前一个小时,爷爷的灵堂前,爸爸亲自将DNA鉴定书当着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的面,狠狠的砸到她的脸上,赶她走。
“Benena,你根本不是我们纳兰家的人,滚!你不配跪在这里!”
他脸上的表情很狰狞,口气很凶,十六年来,这个认知里一向懦弱,好好先生的爸爸第一次这样声色俱厉的对她大吼,为的,是赶她走。
她沉默的跪着,微俯下身捡起那一张鉴定书,“就为了这个,你要赶我走?”
十六年的疼爱、十六年的关怀,如今一纸鉴定书就毁了这一切,亲情难道真的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吗?轻轻一摔,便是碎了?
她不懂,真的不懂,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眸中喷涌而出。
“阿常阿衡,丢她出去。”
决意赶走她的人不给事情任何转圜的余地,招手唤来保镖,就要对她动强。
“你们,也认为我不配站在这里?”
她缓缓的起身,周围一大片的人里,有她的未婚夫、最亲近的姐姐、平日最好的朋友,她望向他们,他们却都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那样的眼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剑,狠狠的在她心里剜出一个个怵目惊心的大洞,碎裂的心和骨血不断的从洞里喷涌而出,却没有一个人肯对她投来一个怜悯的视线,说出一句哪怕是问她疼不疼的话。
这些人啊!
她以为是最亲的人啊!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是这样对她!
痛到最深,是哭不出声音的,她忽然仰头笑了,笑声无比悲凉。
她的人生,真像一场笑话啊!
“我会走,但是我要你们记住,我Benena一旦走出这里,就永远不会再回来!否则,你们必须为你们今日对我所做的,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她甩开阿常靠近的手,捏紧了鉴定书。
一身沉黑,以最决绝的姿态走出了灵堂,身后传来门紧闭的声音,她心里那一扇心门也随之紧闭。
亲情、友情、爱情一夕覆灭,这里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眷恋的?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灰暗的天空飘着细雨,一如她的紧闭的心扉,自此再不会有光线渗入。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七小姐吗?”
“人家不过是一个私生女,小杂碎,哪里是什么小姐?”
“呸,一个臭丫头平日还装的那么假清高,真令人恶心。”
“哼哼,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看你还怎么嚣张!”
回房内整理衣物的时候,佣人凑到门口,讥嘲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难听,她却是不想辩解,也懒得去辩解,当一个人无心之后,再没有什么刻薄的话能伤得了她。
“够了,你们不能这么说她!”
愤怒的厉喝声在门外响起,那些叽喳的佣人闻言都各自散开离去。
她知道是谁,却没有回头,一径整理着自己的贴身衣物,不言不语。
“Benena。”那人唤她,声音里掺杂着浓浓的鼻音,似要哭泣。
“Benena啊!原来你在这里,阿姨刚巧有事跟你说。”另一道声音在下一刻盖住了前面那一道声音,一阵香风吹进,一袭紫色旗袍的贵妇人走了进来。
“不用叫得那么亲热。”
此时她已经收好了东西,起身拉起提杆走到贵妇人身边,漠然说,“我和凌衡的婚约自现在解除,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再不相干!”
方晚显然是被她漠然的口气弄得颇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她这趟过来就是要劝她解除婚约的,这下倒是释然了。由她主动提出,也不算是自己落井下石了。
“那Benena啊!这些钱你收着,你一个小女孩出门,没有钱怎么行?”她掏出早准备好的支票塞到她的手里,这孩子虽然已经没有了那高贵的身份,但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这样子对她,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不用了。”她转头,看也不看那支票一眼,“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淡淡的抛下一句,她大步往外走去。
“Benena,我——”凌衡急切的想要拉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方晚脸色一变,正要制止,却被另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
“真正的阿衡没有来,你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阿平,不用试图跟我解释什么,我已经不是纳兰家的小姐,从此我们再不相干!”
她不看他震惊的脸色,从他手里抽/出手,快步往外走去。
“阿平,站住!”
在凌平抬脚之际,方晚疾言厉色的喝止道,“你忘了,你来是要做什么了吗?”
“妈——”凌平转身目露哀求的说,“大哥是喜欢小贝的,你这样做要是大哥知道了,会很生气的。我们收容Benena好不好,你平时不也是很喜欢·······”
‘啪’
清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凌平的脸上,他被打得头一偏,栗色的发垂下遮住了眼睛,半边白皙的面庞上五个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方晚气得直发抖,“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大哥一样给我争点气?你懂不懂现在的局面?是,Benena聪明漂亮,我是喜欢。但是你想过没有,一旦收容她,我们就等于与整个纳兰家族为敌!”
疾言厉色的话说完,方晚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灰白,“为了她,你想牺牲家族吗?”
牺牲家族,牺牲她,哪个更合适,是人都知道!
凌平唇角咬出了鲜血,低着头再不说话。
“不过是这样。”
在门后听完他们母子的对话,她凉凉一笑,再不留恋摁开电梯,下楼。
思绪回转之际,雨渐渐下得更大了,大到将她的脸上布满水珠,分不清是泪多一点,还是雨多一点。
“小姐姐,我送你好不好?”
怯懦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纳兰贝抬头,黑人少年骑着一辆破烂的自行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那双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望着她,摊开的掌心里还有一包干净的纸巾。
是米克尔,贫民窟里她曾救过的少年,比她小两岁。
“骑车带我到车道,谢谢了。”
这是是富人别墅,一般的车是不让进入的,他之所以能进,是因为她为他在这片区域谋了一份送牛奶的工作,也才让他见到了这么狼狈的她。
“嗯嗯。”米克尔开心的笑了,拍拍后座,示意她坐下。
纳兰贝坐了上去,自行车的铃铛叮咚叮铃缓缓往前而去,在前行一段距离后,她回头,再次望了那住了十六年的古堡,两行清泪终于是滑下面庞。
“再见了,爷爷。”
那个严厉的老人,再也看不见了。
再见了,她曾有过的一切。
再见,再也不见,这一切,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雨幕里,她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告别了这一切,上了车道。
“小姐姐,你还会再回来吗?”
上车的时候,米克尔怯怯的拉住了她的衣袖,黑珍珠一般的眸子漾着不舍的光芒,唇儿抿紧成了一条线。
她微微一笑,答得模棱两可,“或许会,也可能不会。”
“小姐姐,那你要去哪里?”米克尔细声细气的问着,平时候小姐姐出门都有大队的司机和保镖护送,今天的小姐姐却是一个人提着行李从那扇门内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那样的感觉就像——她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纳兰贝望向他身后的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瞳孔却涣散的没有焦距,“随遇而安吧!”
这里容不下她,她也没有任何亲人,该何去何从,她也不知道。
“小姐姐·······”米克尔还想说什么,却被出租车司机粗鲁的打断道,“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走?”
“这就走。”纳兰贝眨眨眼睛,拍拍米克尔的脸,“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记住喔,我跟你说的,要想不被欺负就要变得更强大。”
她笑着亲吻他唇角一记,上了出租车,对司机说,“麻烦到柏林机场。”
“好的。”司机脸上的怒容终于缓和下来,打了表,往机场开去。
车速不快不慢,约二十分钟后车开到了机场,她睁开眼睛,付了帐,出钱让司机带她买好机票后,坐在候机室内等飞机的起飞。
她安静的坐着,自然是没有发现,那个带她买机票的司机出门之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低声说,“回夫人,她乘坐的航班机号是BA998到伦敦,起飞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
“嗯,事成之后,你的报酬我会打到你的卡上。”那边冷冷的声音如此说后,挂断了电话。
司机转头,脸上露出一抹狞笑,随后揣起手机,将车开离。
第二天,柏林的八卦和财经报纸上登出了纳兰贝与纳兰家脱离关系的新闻,而另一个新闻版面上则是报道了一起重大的意外事故,从柏林飞往伦敦的BA998客机在中途因机油外泄而导致中途坠落,其人员伤亡还在进一步的统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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