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完毕,小厮带他回院。
小厮名端砚,做事稳健,曲度特意派他伺候,沈裕不曾拒绝。
“郎君,小心台阶。”
端砚扶着他,生怕出问题。走到后院,湘竹馆旁边院子点着灯,沈裕瞥一眼,状似无意问:“端砚,隔壁院子住着谁啊?”
端砚犹豫:“......奴刚到,等下打听打听。”
“不用。”
他一个定时炸弹杵在家里,曲家自不会安排常客到隔壁留宿,稍微一想,自然明白。
沈裕不感兴趣摆摆手,又问府里两年的事情。路遥日久,原主游学时收到一些家书,但纸短情长,信息再多,哪有当面问的清楚。
聊半天,府里情况明了,人脉关系像是一张网铺开。端砚察言观色,见他揉揉眉心,不由提议。
“郎君,时辰不早,奴烧点水,您洗漱完便睡吧。”
“好。”
端砚退下,沈裕瞳眸瞬间清明,哪有半分倦意。
“嗖——”
房梁一道人影翩然而下,落地无声。
“你刚离开,外面进来一帮人搜房,他们动作小心,没发现疑点就离开了。”
“倒是谨慎。”
说完,沈裕垂眸,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颇有韵律。
片刻,端起一杯温茶敬道:“杨大哥,一路多谢护送,可惜现下情势不对,来日一定好好酬谢。您早点回家吧,嫂子一定很担心。”
“我倒想走,可曲家情况不对啊。”
送人回盛京,杨枫就想离开,奈何曲家并不太平,留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曲钰待着,出点啥事……
等十一恢复记忆,他的日子可别想安生。
“不用担心,一切意料之中。”
沈裕胸有成竹。
曲家态度回来前他思考几遍,目前情况不算出格。曲家做出选择,但血缘情分、国书期限、身体等等因素限制,目前他暂时安全。
曲家打的主意是——生前厚待,死后送出。
期间,他越懂事,曲家越愧疚,稍微过分一点的要求都能满足。
“杨大哥,离开前我想托您送一封信。”
“哦?”
红烛一点点流泪,灯花明暗。
杨枫前脚刚走,端砚正好敲门:“郎君,水烧好了,奴现在进屋吗?”
“进来吧。”
【回家】主线进度:99.3%
曲家效率高,晚上刚提到别庄休养,翌日清早,府外已备好马车。
离开前,沈裕看着相送的曲度,曲璟等人,忽然问:“爹,我能见见娘亲跟大哥再去庄子吗?”
闻言,曲度捋着美须的手一顿。
“你娘前段时间跟着太后一起到白马寺礼佛,下月初才回来。至于恒儿,他在城北督造水渠,公务繁忙......”
“哦。”
青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行着拜别礼。
弯腰瞬间,沈裕心思千回百转,忽然手背一暖。
他抬眸,却见曲度握住他的手,不轻不重拍两下,一双充满阅历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好好治病,等风波平息,爹爹带他们一起看你。庄里不方便,平日里缺什么尽管跟管事提。”
“嗯,儿明白。”
是父亲,也是家主。
沈裕忽然理解,原主愿望为何是回家,而不是报复。世家贵族教养的端方君子,一切以家族为重,原主离世前应该想通了。
既如此。
“爹,我能带走饮冰吗?”
“自然。”
沈裕看向一旁的曲璟:“堂弟,游学前你送的香囊遗失了,真可惜。”
曲璟蹙眉。
进城严格,出城简单。刚出城,马车迎面撞上一行车队,其中粗犷相貌的汉子高举旗帜。
黄旗利剑——虞国使者团。
而不久,菊院两位粗使丫鬟归家一趟,回来途中遭遇山贼失踪,不了了之。
别庄,一封信送到曲度手里。
上面讲述刚到那天曲钰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日三餐不见人,后面像是想通了,终于肯出来走走。
捏着纸,曲度叹息一声,朝心腹道:“曲河,明日往城外别庄送些衣裳书籍,他一向喜欢古董文玩,书房那卷王贤真迹……一并送去。”
庄子不缺瓜果蔬菜,缺一份心。
“是。”
曲河领命退下,哪知临出发撞见曲璟,连忙问好。
“去别庄,一起吧。”
闻言,曲河微微一顿,并未拒绝。
曲府人都清楚,曲恒固执正直,曲钰儒雅文秀,而三房曲璟才是下一辈里的佼佼者,也是曲度选定的继承人。瞧着顽劣,但天资聪颖,处理事情颇有手段。
而且,他知道曲钰情况。
别庄,沈裕心情明媚。周围监视的人不少,但不怎么露面,平时他摘摘瓜,采一下果,倒像提前过上退休生涯。
今天,正好田里一片瓜又熟。
“郎君,那个。”
“好。”
沈裕应着,剪刀正要咔嚓,耳畔听到喧哗声,视平线尽头,渐渐出现一行人。
“来了。”
小年轻,好奇心就是重。
曲璟骑马,刚到别庄就看见曲钰蹲在地上,拿剪刀采摘瓜果,阳光描摹着眉眼轮廓,镀上一层金辉,温柔可亲。
他臂弯挂着一藤蓝,里面装着几颗微黄的白瓜。
端砚瞅他们一眼,小声提醒。
“郎君。”
下一刻,青年回头浅笑:“堂弟来了,正好尝尝我摘的瓜,可甜。”
回别庄,端砚适时离开,留下两位郎君谈话。桌面摆着一盘洗净,切成花瓣状的甜瓜,旁边沏着一壶热茶。
茶香,瓜甜,别有意趣。
曲璟单手拿瓜,随便啃一口,寒暄两句忽然问:“堂兄,前段时间你提到香囊遗失。不知那香囊什么样子,我再挑一枚相像的送来。”
沈裕倒茶。
茶汤清澈,白瓷底映着橙黄,里面一片小茶叶舒展,煞是好看。
推一杯到曲璟面前,他端着茶盏轻轻吹一口,不紧不慢道:“香囊?堂弟糊涂,你赠的分明是一本《游溪记》,前朝大家冯悦作的。”
“……”
时间凝滞片刻,落针可闻。
曲璟认真端量着面前人,忽然“噗嗤”一笑,少时面孔逐渐模糊,面前人格外清晰:“常言生死关头走一趟,总能有所顿悟,我原以为骗人,不料竟是真的。”
“堂兄,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沈裕呷一口茶,放下茶盏,从容道:“前段时间我看到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不知堂弟有没有听过。”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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