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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下午不累啊？你还真是精力过人。”
“怎么，你现在名花有主了，担心你那些狂热粉丝看到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可以选择让我把你牵回去。踏进学海公寓的大门，你就不能反悔了。”
这话像是说给曾子明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她。全校女生为之倾心的高富帅成了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应该窃喜，应该骄傲吗？为什么心情如此沉重？寝室的人，周围的女生讨论学院最帅的男生的时候，自己不也认真打量过他，并且认同他们的评价，觉得他确实很帅，矫矫不群加人一等吗？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一直照顾自己，喜欢着自己，跟他在一起，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为什么想退缩？
学校建在山上，回学海公寓的路上有一段陡坡，女生们都愿意走，健美又减肥。赵汶汶有晨跑的习惯，平时上上下下如履平地，自然不在话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走得吃力。走一步，无端端地微微喘气，像个身体虚弱的病人。手想握紧他，却徒然无力，只好任由他握着。
曾子明想了想：“我选C。”突然抱起她，哈哈笑着快步向前跑去。
大一运动会，有个女生跑3000米，男朋友一路陪跑，跑完一路抱着走回去，不知羡煞了多少女生。她也被感动到了，痴痴地想，如果有天哪个男生这样抱着自己走回去，可以考虑找来做男朋友。她把这个想法说给曾子明听，曾子明立刻作势要抱起她。她本能地往后躲。
曾子明一脸挫败，嘴上没好话：“大好的优质青年摆在面前，你还嫌弃。男朋友，你就等吧，等你成了齐天大圣，说两句好听的，说不定我会发发善心，收了你做妾。”
她哪里怕他，极度不屑：“要是我这样花容月貌冰雪聪明温柔善良的良家女子都嫁不出去，那一定是男人太寒掺，女人们宁愿物种灭绝，也不愿有男人的后代遗祸后世子孙。”
那之后，曾子明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毒牙”。
她无所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她这才知道，原来被人抱着并不都会是幸福的感觉，有时候幸福不过是自己想像的。她竟然有些惶然。
路边经过的学生驻足侧目，认出曾子明的女生惊得捂住嘴巴，停步不前。远远听到有人吹哨子，夹杂着“咔嚓咔嚓”按动快门的声音。下午六点，太阳依然炽热，虽然有风，额上还是渗出汗来。
她完全没料到，攸地红了半边脸，大叫：“曾子明，你疯了，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快点……”
曾子明不理会她：“我是想告诉你那些追求者们，从今天起，我是赵小姐的人了，以后有人想打你的主意，要先问过我。”
“什么逻辑，你是我的人……快放我下来……曾子明，你个坏人……”
被骂的人很开心：“恭喜你，发现得太晚了，让你捡了个便宜。多少女生做梦都想让我抱，真不知好歹。哎，别乱动，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那你还不让我下来？”
“才抱了两步就放下来，岂不是显得我太没用了？”
挣扎是徒劳的，她只恨不得把脸捂住埋起来。
前面就是学海公寓大门，脑子有些混乱，心跳得好厉害。一定要这样吗？真的要这样吗？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多一秒也是好的。
“子明，”她忽然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会不会后悔？”
他说的没错，她很重，身上没几两肉，可是个子在那里。曾子明停下来，幑微喘气。她的眼神有些怯怯的坚定，皮肤在阳光下通透的红润，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液。他看着她，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
旁边两个女生相互挽着胳膊，窃窃耳语。对面22层的新教楼巍然耸立，太阳给它罩上一层金色的外衣，有人背着书包进去上自习。南区食堂几个学生拿着饭盒走出来，聊着今天上课的搞笑趣闻，轰然大笑，刚洗过的饭盒滴着水珠。从这个角度窥到的A栋女生宿舍六楼一角站了好几个人。
曾子明嘴角突然咧开，弧度越来越大，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说出来却变了味：“赵汶汶，建院第一帅哥从此跟你姓了，你要负责。”
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还会失落？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竟然想要推翻这个答案。怎么还会有那样的念想？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胃开始泛酸。自从赵铭枫离开后，她就有了这个毛病，紧张或者难受的时候，胃就会不舒服。她不喜欢吃药，每次都是曾子明买好药带到教室，准备好水，看着她吞下去。然后不等她说出那句“真难吃”，丢给她一句：“狗咬吕洞宾。”
被感动了吗，为什么想哭？眼中泪花盈盈，从喉咙挤出一丝气息：“放我下来。”
他顺从地放下她，目光从没有这一刻温柔，拾起她柔软的小手，满足地走进学海公寓。
A栋女生宿舍整个呈现在眼前，口字形，单面开口。正对面，左边和右边，一楼至六楼，每间宿舍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在越来越近的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万露殷勤地站在一边，脸上是招牌般的心心眼花痴笑。
她一点都没猜错，他果然来了。临上飞机那刻，她差点忍不住改变主意回头，又怎么会想不到他经不住对她的想念搭乘下一班飞机呢？
万露看到她，眼中惊喜，好像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般兴奋：“汶姐回来了。”
他随着她的视线转过头，脸上是好看的笑容，却在下一秒骤然降到冰点。
她迎着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美丽的表情。眉目分明，是她熟悉的样子。大热的六月天，他穿着合体的长袖衬衣，勾勒出他模特般的身材。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穿越时空。
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蜘蛛精的盘丝洞，手脚被缠住，动弹不得，脖颈也被缠住，喘不过气。她不由地抓紧了曾子明的手，只怕自己多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
曾子明走到面前才发现赵铭枫，愣了一下，随即欣喜上前：“小枫，你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回答他，甚至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直直看着他边上的人。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他，心在发抖。该来的迟早会来，既来之，则安之吧。暴风雪过后，一切都会归于宁静。
曾子明左右看看两人，才想起他们有几年没见面了，心下觉得自己疏忽，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枫，这是你弟妹。”
他眼中无他物，只是看着她：“汶汶，我很想你，买了你坐的下一班机赶回来。”
她几乎用尽了此生的力气，才忍住眼泪，冷冷开口：“表哥。”
表哥？他的眼神跳了一下，眉头微皱，目光凌厉。一声表哥，仿佛锋利的刀子，硬生生划在他心口。
她的心揪起，鼻子发酸，胸中翻江倒海。如果可以，让自己死了算了。
曾子明似乎明白过来：“汶汶，你在重庆跟小枫在一起？”
她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曾子明微笑：“在火车上碰到。”
赵铭枫推开曾子明，上前抓着她的肩膀，抓得那样紧，呼吸急迫，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汶汶，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早上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说好等我办完退学手续就回武汉找你，我等不了，我想先回来见你。”
早上是好好的，在她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手好重，抓得好痛。她努力挣脱他，挽起曾子明的胳膊：“表哥，我现在是子明的女朋友，请你尊重我。我跟你之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忘了。”
“你撒谎。”他几乎是在吼，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来，“昨天你还说爱我，会等我，等我从美国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汶汶，告诉我。我不想我们因为误会再分开一次。上次不辞而别是我错，我道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胳膊抑制不住的簌簌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在你离开我的那段日子，我已经对你死了心。”
他竟然红了眼眶，瞪着她：“那我们在重庆算什么？你敢说你不爱我？”
心仿佛被揪去了一块，血淋淋地，肝肠寸断，膝盖发软，硬生生撑住：“如果你一定要亲耳听到才相信，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现在爱的是子明。”
他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胸中仿佛有破碎的声音，轻而遥远：“我不信，我不信你不爱我。你说过你爱我，要我相信你。你一定是爱我的。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点都不笨，可是，事已至此，她不能退缩。她迎着他的目光，铁石心肠，眼中决然：“赵铭枫，在我很爱很爱你的时候，你离开我。在我确信你还爱我的时候，我离开你。我们谁也不欠谁，谁也没有吃亏。这个理由满意吗？”
曾子明拍拍赵铭枫的肩：“小枫，汶汶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他终于漰溃，一拳打在曾子明脸上，曾子明往后退了几步，鼻子流出血来。
她没想到他竟然打人，又急又怒，赶紧扶着他拿出纸巾擦拭：“子明，你没事吧？”曾子明捂着鼻子说不出话来。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赵铭枫，“你怎么打人啊？赵铭枫，你走，我们真的不可能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扶着曾子明朝D栋男生宿舍走去，没有再回过头，她不敢看他的样子。她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心疼，就会改变主意。
从此以后，他将会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宛如活活从她身体剥离。她又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痛得清晰，这一次，是她自愿的。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再见。”
此生，她最怕别人看笑话，今天破天荒地，她没有惧怕整个女生宿舍阳台上整齐的目光。
后来是听万露说的，他抿着嘴，目光渐渐悲哀，眼神悲凉，仿佛绝望。直到她和曾子明不见了，他站了很久，终于转身走掉。
那天在男生宿舍，曾子明只说了一句话：“真的爱，就去爱。”
像是对她，又像是对自己。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她告诉曾子明要赶作业，在通宵教室画了三天三夜，然后回寝室睡了24小时。
曾子明对她更好了。今时不同往日，他理直气壮地在女生宿舍门口等她吃早饭，坐在一起上课，天冷的时候把她裹在宽大的风衣里，握着她冰凉的手哈气，带她出去吃饭K歌，送她礼物，周末到周边的城市游玩，而不必费尽心思地找各种借口。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校园情侣，做着该做的事。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依然众多，因为他们仍然那么优秀。爱屋及屋，曾子明也会请她们寝室的姐妹吃饭。万露常常暗自伤神，无限惆怅：“男神变姐夫，让人欢喜让人忧。亲近是亲近了，可是永远没有机会了。”她伙同许盈盈和杨萱无数次地问起赵汶汶神男的事，每次她都一笑了之。这个问题像一个效果良好的催眠神器，她总能睡一下午。
曾子明毕业前，她鼓励他去了剑桥大学读MBA。一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剑桥大学建筑学的全额奖学金。毕业后两人陆续回到潜江。曾子明进了家族企业做酒店管理，赵汶汶进了一家有名的建筑设计公司。曾子明带她回家吃饭，他妈妈见到她没有表现出一丝诧异，她在心里感激她。曾晶晶非常喜欢她，有事没事总爱找她。日子平静而美好。而他，再没有出现过。曾子明去英国后，每年都带她参加圣诞的家族聚会，但是从来没有见到他。
如果生活能按照人们的设想按步就班，那它就不叫生活了。它总会给你一些想不到的惊喜和意外，让你措手不及。赵汶汶总是想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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