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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归尘,土归土。离开这污浊尘世,未免就不是解脱。还记得八岁那年,自己无意跌倒被蛇咬伤,当时海兰珠不顾侍婢的劝阻,一心为自己吸毒,以致中毒昏迷。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心心念念地希望替她受罪,甚至用性命相抵……就如她爱护自己一般。
01
那一夜盛京皇宫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一声接连着一声,似有大雨将至,却惶惶然迟迟不肯落下。
永福宫内高悬的红缕挂金灯笼早已次第点亮,一片敞亮中却少了往日的祥和,隐隐透着焦虑。往日忙里忙外的忙碌宫人的身影好似都被收入了暗色里,堂皇的内院寝殿廊外只有一名执事的太监候在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屋内,一名身着绛红色金银丝缕华服的女子屈膝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为面前一脸懵懂的小儿扣紧围脖,转身将他推搡入等候在一边的素衣宫女怀中。
“快走!别让她们找到他!”
尽管努力镇定神色,玉儿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住颤抖。苏玛临危受命,自知事关重大并未多言,转身将走之际,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巨雷炸响,惊得不足四岁的福临大哭一声,扑回额娘怀里。
“额娘!额娘!”
稚子啼哭,两声“额娘”唤得玉儿心神俱散。她又何尝舍得在此刻放开怀中唯一的孩子,自此一别,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此刻,每一须一臾流过都仿佛催命利剑刺来。她没有别的办法,拼尽全力也一定得保住儿子福临一条命。
“快带他走!”
不理会福临的哭叫,玉儿命令苏玛将儿子带走,声音哽咽,语气仍然决绝。
“格格保重。”苏玛不舍话别,抱起福临走出寝宫。
“额娘!额娘!”
福临仍然哭叫不止,声音渐行渐远教人心碎,不多时,一个翠色宫衣打扮的侍女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娘娘!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所有关口都打点过了。”
玉儿略一点头,随即又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一块丝巾摊平开,将柜里的金银器皿、宝石首饰全部倒在丝巾上,又匆匆取下自己身上戴着的耳环、镯子、珠钗,打包一并交给侍女。
“把这些也拿去!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的!”
侍女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尘埃落定,玉儿稍稍收敛了心神,望着窗外茫茫夜色,不知能否逃过今夜一劫,只得双手合十,但求天命。此刻永福宫内宁静安稳,玉儿的心却如置身门外骤风中的落叶,絮乱不稳,朱唇微微张合喃喃:“多尔衮,我和福临危在旦夕,生死存亡全靠你了……”
与此同时,在通往盛京皇宫的栈道上,一名全身金陵戎装,武将模样的男子正孤身一人策马飞驰,只恨不能飞一般,双目似被心火点着,炯炯如炬。往来的关卡见了他都远远开关放行,不敢阻拦。
而在永福宫,寝宫的门廊骤然响起,震得玉儿眼眸一颤睁开眼。只见几个青衣太监不等召唤,径直打开门冲了进来,走在最后的宫女衣着华贵,正是姐姐乌兰珠的贴身侍婢乌雅。
“宸妃娘娘有令,请庄妃娘娘到关雎宫走一趟!”
乌雅的用词虽然仍是恭恭敬敬,但是语气冷得像冰,一个眼神扫过,身后的宫女们就要上前“搀扶”玉儿。
玉儿挥开宫女的手,心下一片死灰,却不肯失了气度,略略整了整发髻衣服,没有召唤任何侍从,随着乌雅走出了永福宫。
关雎宫内芙蓉开得正盛,在墨色的天空下有一种柔弱之美。玉儿还记得那一年,她也曾是这宫中上宾,和海兰珠一起在院里品茶赏花。只可惜芙蓉依旧,人面全非。
不及伤感,玉儿被乌雅一干人簇拥着穿过内堂,直来到寝宫内。雕花木床上纱帐垂下,隐约可以看到其间的人影。玉儿迟疑着缓步上前,在床前躬身福了一福。
“玉儿向姐姐请安!”
听闻这一声,床内的人影微微一动,乌雅立刻上前将床帐挽起,虚弱的海兰珠强撑坐起,面色苍白如纸,稍动即咳嗽不止。
玉儿见了海兰珠这副模样,心头一动,急切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玉儿便觉得自己这话愚笨,如今海兰珠如何能好?只怕听了更加触及她伤心。
果然,海兰珠惨白如纸的脸上霎时染上了怒意,一双杏目圆睁瞪着玉儿,只恨不能生吞下眼前人。
“你们都退下!”海兰珠声音虚弱,一字一顿费尽力气,几乎咬碎一口细牙。
周围服侍的宫女太监随即请安,纷纷躬身退到门外。房间内只剩下玉儿和海兰珠,气氛几乎凝滞。
玉儿看着海兰珠,欲言又止,海兰珠却不容她辩白,恨恨厉声:“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子!”
玉儿心里早知道来此必有这么一遭,在海兰珠的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面上只做愕然道:“姐姐何出此言?”
海兰珠的眼睛几乎要滴下血来:“你别给我装傻!之前你就下毒害过我,这次竟然故技重施!”
说到激动之处,海兰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下床,手颤抖着直指玉儿:“玉儿,你好狠的心!”
见海兰珠如此,玉儿急切辩白道:“我没有!我跟姐姐自小一块长大,无论在科尔沁草原还是在这后宫,姐姐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待你的孩子就像福临一样,怎会害他?有人诬陷我,挑拨我们姐妹感情,姐姐千万别上当!”
海兰珠怒极反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妒忌皇上宠爱我,你恨我的孩子让福临失宠!”
说罢,海兰珠转身拿起床上摆放的剑,满目杀气逼到玉儿面前。玉儿一见她手里的剑,惊愕出声:“这是皇上的随身宝剑!怎么在你手上?”
海兰珠嘴角浮起一个幽凉的冷笑:“这些年来你为了打击我,不惜以美色yòuhuò多尔衮牵制皇上,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他出征前,怕你欺负我,特赐下这把宝剑给我,让我必要时无须请奏,就可杀了你!今天我就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
玉儿看着海兰珠手中的剑,心中百种滋味。曾经皇太极视她如挚爱,不惜将佩剑相赠,也是她用这把剑,恳求皇太极救下即将被殉葬的海兰珠……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天,也是这把剑,竟然成了海兰珠手中要她性命的杀器!
玉儿只觉肝胆俱裂,泪眼喃喃:“皇上……您好狠的心……”
海兰珠恨恨拔剑出鞘,步步逼近玉儿,而她只得胆战心惊地后退,不消几步已经无处可逃。剑已经抵在咽喉,玉儿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塔娜姨娘、卓林哥哥,救救海兰珠,救救我吧。”
海兰珠闻言更觉悲愤:“我不许你提我的母亲,不许你提卓林!”
玉儿惨然一笑,双手握住剑锋,恳切道:“你是我最爱的姐姐,当初你为卓林哥哥寻死,又差点被殉葬,是我用双手握住了你的匕首,是我用这把宝剑求皇上救你,我为姐姐可以不顾性命,然而姐姐相信流言,把妹妹为您所做的全都忘记了,我继续在后宫偷生,也无意义。就如姐姐所愿,杀了我吧。”
海兰珠双手一震,几乎将手里的剑掉下。曾几何时,玉儿也曾这样双手握住剑锋,只为救下她的性命。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剑锋缓缓滴落,渗入地上的厚毯,如同绽开一朵暗色的花。
海兰珠心里犹豫不定,脑子混沌乱成一片,握剑的手不住发抖……
轰—窗外一声惊雷,直震得天崩地裂一般,海兰珠吓得手一抖,剑也掉在地上。
玉儿见此,觉得时机不再,立刻躬身请安,急道:“谢谢姐姐!”说完就逃也一般冲出内宫。
走到门外,守候在外的乌雅和一众宫女太监见玉儿平安无事,纷纷愕然却也不敢上去阻拦。玉儿以为已经逃过一劫,谁知刚走出宫门,竟然看到整队御林军守在关雎宫外,严阵以待,见她出来,即一拥而上,挡住去路。
玉儿厉色扫视,威慑得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睿亲王多尔衮很快就会到了,你们谁敢对本宫无礼?嗯?”
众人一凛,都怕得罪了多尔衮,即纷纷退让。
玉儿威风凛凛,昂首大步离去。
待走进自己的永福宫,玉儿额上已经是冷汗淋漓,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旁边立刻闪出一个身影上前扶住了玉儿。
“格格!”
玉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苏玛。一颗心些微放下:“从鬼门关走一遭,总算逃出来了!”
苏玛面露喜色:“格格清者自清,吉人自有天相!”
话虽不错,但是玉儿明白,这是她最后一赌。赌海兰珠心里还有一丝对她的往日情谊,还有一念姐妹心意。但是这一念情义能有多长效用,她心里却没有底。要彻底了结这件事,只能去找那个“肇事之人”。
玉儿脸色一变,沉沉道:“既然我死不了,处心积虑送我这‘杀死八阿哥厚礼’的人,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02
雷声隆隆不断,为今夜的事端更加重了紧张。玉儿带着苏玛来到清宁宫时,已到了入夜时分。
在寝宫内候了不多时,前去传报的阿纳日便随着一位华服妇人走了出来。哲哲一袭天水碧色丝质寝衣,乌丝随意绾于脑后,未施半点粉黛,却肤若凝脂面带桃花,说不出的华贵与柔情。
玉儿上前一步道福请安:“玉儿拜见姑姑!”
哲哲亲切地上前赶紧把玉儿扶起:“快起来!你大半夜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玉儿表情肃穆,让人看不出心思:“刚才海兰珠姐姐请我去了一趟,说有要事相告。”
哲哲眼神一动:“哦?”
玉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问我,想不想知道,是谁杀死八阿哥的?”
哲哲大感惊讶:“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玉儿放缓语调,慢慢说道:“是她自己。”
哲哲一怔:“什么?”
玉儿看着哲哲的眼睛,一字一句:“她说她为了要嫁祸于你,不惜毒杀自己亲儿,还要我配合作证,等皇上回来,让皇后娘娘死无葬身之地!”
哲哲面色大变,又急又怒冲口而出:“胡说!八阿哥绝不是她杀的!她最恨的是你,要嫁祸也嫁祸你,岂会联合你对付我?”
玉儿见哲哲大怒之下已经说出自己要的答案,脸上换上从容的神色,略略站正身体,平静说道:“除了凶手之外,没人知道八阿哥死的真相!姑姑怎么肯定八阿哥不是海兰珠姐姐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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