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y最近有点烦，不是有点烦，是相当的烦。
首先，公司业绩不好。销售还在增长，但相比去年，增长率却在降低。在美国，每年有3-5%的增长，大家就会很开心。但是，在中国，如果你的增长率不到两位数，你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每次回总部述职，当他站在台上show出南京公司的业绩时，看着台下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事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他就想起他崇拜的前中国领导人毛泽东的诗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总部的大老板们显然也很高兴，曾经暗示Gary，只要南京公司沿着目前的方向发展，继续成为世界各地工厂的标杆，这个任期结束，回到美国，他有很大机会升职为VP（副总裁）。SE的VP那可不是一般的职位，意味着百万的年薪，千万的股权，意味着他会成为世界顶级猎头公司的潜在客户。
Gary是美籍华人，父母早年从台湾移民美国，他是标准的ABC（生在美国的中国人）。除了长相，他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还曾经担心他的长相成为他到达金字塔尖的障碍。但正是他的华人血统，让他有机会来到中国。
来中国三年多，南京公司保持每年15%左右的速度增长，成为SE全球工厂的标杆。Gary也成了明星总经理，进入高层视线，通往金字塔尖的道路一片光明。
现在，这条路上出现了一些坑，有的大，有的小，但不小心就会绊一跤甚至掉下去。
除了销售业绩下滑，利润率也不乐观。材料和人工成本像坐上了火箭，蹭蹭往上窜。新产品开发速度也低于预期，而SE的几个竞争对手最近频频召开新产品发布会。做行业老大看上去风光，其实真的不容易，虽然可以引领行业发展方向，但老是被别人在屁股后面追的感觉也不好受。
不过，让Gary闹心的倒不是这些业务上的事。而是一些他原来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
前段时间，采购部一位员工因为“嫖娼”问题被派出所找上门。在他看来，这纯属个人问题，与公司无关。所以，当Joanna向他汇报，征求他的意见时，刚开始他不理解派出所会打电话到公司，就让Joanna不要管这种事情。后来，Joanna给他解释了中国人的“单位”情结，SE虽然是外企，但只能入乡随俗，所以这件事情还得管，Joanna也快刀斩乱麻，终止了和那位员工的合同。
但这次的事情，动静有点大。参与的员工不是一般的员工，是公司管理委员会的成员，是直接向总经理汇报的质量部经理Justin。问题不仅仅是“嫖娼”，还涉嫌吸毒贩毒。
本来他的处理意见是参考上次的做法，立即和Justin解除合同。问题在于，公司的法务部门居然知道了这件“丑闻”，要求Gary马上做出解释。在SE，法务部是独立于任何业务部门的，直接向CEO汇报。这帮法务人员，平时就盼着出点事，不然怎么体现他们的价值。一旦他们参与进来，简单事情就复杂了，小事变成大事。
雪上加霜的事，南京当地很有影响力的《每日快报》提出来要采访他，请他就这次“事件”谈一谈精神文明建设在外企的重要性。据说这份快报在北京上层有背景，特立独行，不按常理出牌，但很受当地老百姓的欢迎。SE是非常重社会形象的公司，如果SE因为这种事情上了报纸，Gary就可以直接从SE走人，招呼都不用打。
“Fuck！”Gary恶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拿起电话：“Joanna，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锐心情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苍天有眼！”这是陈锐听说小黄被公安局抓起来后的第一反应。
“交友不慎。”这是陈锐看到公司开除Justin的公告后最想说的一句话。
“心想事成。”这是陈锐听说老黄准备转让星海公司后的心情。
他认为自己欠鲁鹏飞一个人情，现在是他还人情的机会。他马上打鲁鹏飞的电话，约他下班后一起吃饭，有重要的事情谈。
鲁鹏飞坐下后，陈锐就笑眯眯地看着他。鲁鹏飞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哪儿不对劲，摸摸头，摸摸脸，又看看衣服鞋子。
陈锐笑着说：“不要紧张，鲁老板。”
鲁鹏飞做出很受伤的样子：“陈经理，不会是鸿门宴吧？”
陈锐哈哈大笑，说：“不是鸿门宴，是庆功酒。”
这下鲁鹏飞真的糊涂了，问陈锐：“庆功，庆什么功？”
陈锐不想再继续捉弄鲁鹏飞，就问他：“你不是一直想成为SE的供应商吗？”
鲁鹏飞一下来了兴趣：“是是，现在有机会了？”
陈锐没有回答，又问他下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星海机械厂吗？”
鲁鹏飞点点头：“记得，听说和你对着干？”
陈锐故作神秘一笑：“这就是你的机会。”
鲁鹏飞没出声，等着陈锐说下去。
陈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告诉鲁鹏飞，老黄准备转让星海公司。
鲁鹏飞惊讶地问：“为什么？靠着SE这棵大树，应该有很大的发展机会，为什么要转让？”
陈锐说：“老黄的儿子因为涉嫌吸毒贩毒，被判五年徒刑。老黄心灰意冷，就想把厂卖掉。”
鲁鹏飞用手轻轻敲打桌面，想了想，对陈锐说：“你想让我把星海买下来？”
陈锐拍拍鲁鹏飞的肩膀，笑着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一点就通。”
鲁鹏飞问陈锐星海的规模怎样。
陈锐说：“星海每年的产值八百万到一千万之间，主要固定资产是一些普通机加工设备和一台CNC。”
鲁鹏飞算了一下，说：“这样算来，全部买下大概需要不到三百万。不过，这只是粗略的估计，具体还要看他们的财务数据，库存，债权债务等。”
“但是，”鲁鹏飞迟疑了一下说：“飞鹏也是小公司，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也有困难。”
陈锐笑了：“鲁老板，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再告诉你，星海每年的销售中，有一大半来自SE，这部分的利润是很可观的，你可以算一下你的投资回报率。更重要的是，买下星海之后，你就是SE名正言顺的供应商。就像你以前说的，和SE这个土豪交上朋友，你还担心没饭吃？”
鲁鹏飞又担心另一件事：“我现在下手晚不晚，会不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陈锐笑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你。因为SE是星海的最大客户，所以老黄要先征求SE的意见，我肯定会帮你美言。并且，老黄现在是心灰意冷，不会太计较其他东西。”
鲁鹏飞双手往桌上一拍，大吼一声：“好，把星海拿下。”说完，端起一杯茶，对陈锐说：“兄弟，多谢了。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会亏待你。”
他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公司3%的股份。不过你要多给我介绍生意呦。”
陈锐算了一下，飞鹏和星海加起来，现在每年的销售额就有两千万，以鲁鹏飞的能力，几年后做到五千万甚至更多应该问题不大，这样，自己每年至少有几十万的收入。想想，心里唏嘘不已，去年自己还把每月三千元当成人生的下一个目标。
虽然内心狂喜，陈锐脸上还是非常平静，既不肯定，也不拒绝，淡淡地说：“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鲁鹏飞何等聪明，听陈锐没有拒绝的意思，就说：“至于怎样操作这件事，我是这样想的，直接用你的名字到工商局注册，风险比较大，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或者，用你太太的名字？如果你觉得这样还有风险，那你就相信我的为人，3%的股份是我的口头承诺。我答应的事情，我肯定做到，”
陈锐还是淡淡地说：“鲁老板，你定吧。”
鲁鹏飞说：“这样吧，我回去再想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式。想好了，我就给你电话。”
吃完饭，走出饭店，外面已经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陈锐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长叹一声：
权力，真是他妈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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