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江上,襄崚城外白沙洲,有扁舟一叶,乌篷夜船。江水悠悠,细雨如丝。方歌城青衫斗笠,盘坐船头,船内燃起一雕花小炉,青烟许许。扁舟浮沉山川,方歌城眉宇紧锁,却尽是坚毅之色。
日头黄昏,白浪江上波涛几许,忽然江上舟头传来弄笛之声,笛声呜咽,似有愁意,又似乎豪情万丈,又攸然转成逍遥出尘之意,一时惊起鹧鸪争渡。
白沙洲上似有人应和方歌城笛音,有笛音闻闻传来,不甚高亢,清晰如在耳畔。笛声温润中和,隐隐有浩然正气。方歌城心头不由一畅,笛声转而高亢。
曲毕,方歌城凝神望去,白沙洲上一名中年,丰神俊朗,一袭青衫,青笛斜插腰间,身畔有瓷壶如玉,立在脚下。方歌城朗声抱拳,“倚剑派方歌城,见过南宫掌门。”来人正是十年来的正道领袖,东湖月影邬掌门南宫儒,十年前天巍山之役,方歌城方是年少,与南宫儒有过一面之缘。
南宫儒双目凝视方歌城,半晌,放声长笑,笑声中长袍挥洒,身畔瓷壶为真气所运,缓缓飞向方歌城,“方少侠胆气豪壮,单剑下战书于巴山派。南宫欲一见少年英雄风采,故携酒相送。”方歌城掀开瓶盖,浓眉一挑,“好酒!”仰脖一饮而尽。
南宫儒袍袖随江风拂动,开口说道,“方少侠月前击败天羽道人,夺名剑照雪,旁人不知只道时无英雄,南宫自知天羽已入宗师之境,不过方少侠,此去艰险,南宫儒不做小儿女之态相劝,只以薄酒相赠,看看这年少英雄。但是还请方少侠放心,只要方少侠剑斩邪魔,其后诸事,南宫儒自当尽力。“
方歌城拱手谢过,长剑划水,内力过处,轻舟离白沙洲而去,不过须臾,南宫儒只见遥遥舟影远去。江风流转,雨打涟漪,白浪过处,青衫有激荡烈烈之声。
方歌城月前,击败庐山派掌门天羽道人,夺得江雪山庄第一把名剑照雪而归.武林哗然,质疑照雪锋锐者有之,以为天羽道人老不中用者有之,认为方歌城运气好有之,不过也有人以为江湖又多一俊杰,倚剑派中兴有望。然而不过月余,方歌城下书决战巴山派,依然孤舟偏影,仅南宫儒薄酒相送,江湖中人避之惟恐不及。
这巴山派地处蜀州边境,三江汇合之处大巴山上,与倚剑派同处蜀州。掌门徐道龙,本自为人谨慎,小心自持。十五年前以不敢和唐龙游名字相冲为由,改名徐道雨。消息传到苍青山,其时方歌城正在唐龙游书房见唐龙游写字,至此一顿,墨水一点沾染宣纸。唐龙游一叹,“徐道龙隐忍如此,其心难测啊。”
十年前天巍山之役后,唐龙游折剑流觞楼醉月坪,倚剑派三老武功尽废,行走长老康月莲继任掌门,不过一年,徐道雨将名字改回徐道龙,行事日渐猖狂,坊间传言,武功隐有邪魔之意。徐道龙不以为意,行事变本加厉,更为凌厉。三年之中,血洗巴东秦家,张家,蜀州草堂剑派,压服巴东全境武林人士,手下血腥无数,人称血手魔龙。曾有蜀中大侠萧醉,持剑约战徐道龙,竟然三招身死。其后不断有蜀中义士豪杰,挑战徐道龙,无一人生还。两年以前,康月莲其时受蜀州众人所托,曾与徐道龙一晤,不料其后徐道龙愈加猖狂,而倚剑派并无言语。
蜀州人士纷纷猜测康月莲在徐道龙手上怕是吃了亏,倚剑派又人丁稀少,于是渐渐许多原本与倚剑派交好的武林门派暗中与徐道龙私通款曲,徐道龙索性明目张胆,开始侵吞倚剑派产业,蜀州第一江湖门派,几乎要改名巴山派。倚剑派忍气吞声数年,从来只是退让而已。
月前方歌城橘子洲头夺剑,过得十日却传来消息,徐道龙几乎于同时携众上苍青山,竟然要求成立蜀州武林盟,以巴山派为主,这却是公然要挑战倚剑派十大正派的名号了。
危急时刻,倚剑派二弟子张文落挺身而出,以后辈弟子身份拿话语吃住徐道龙,二人打赌,张文落若能不动身硬接徐道龙三招,徐道龙便暂时退去,一年不得再上苍青山。张文落施展倚剑真气“幽谭深沉,怒雷惊鸿”,竟然硬生生身受徐道龙三掌,三掌后张文落放声长笑,胆气豪壮,众人为之侧目。徐道龙无奈退去,虽然不能再上苍青山,却疯狂侵吞倚剑派蜀州势力产业,张文落也于三日后重伤难治。倚剑派更是门庭零落,风雨满山欲来。
方歌城得知消息,托白孟云传书徐道龙,上书八字,“十日之后,巴山一战”。群雄哗然之时,自行买舟逆江而上。一路行来,众人深怕与方歌城有交,引得徐道龙日后报复,竟无一人相送,毕竟在江湖中人看来,虽然方歌城击败天羽道人,然后单人孤剑对决徐道龙,必无幸理,没道理为了将死之人得罪血手魔龙。直至橘子洲头,遇见南宫儒。
江风萧索,有细雨如丝,点起阵阵涟漪,方歌城盘坐舟头,心中盘算,“二师兄为人方正清雅,从小待我如父兄亲人。大师兄战死天巍山后,更是帮助康掌门一手担起门中事务,派中上下皆仰仗师兄神恩。徐道龙,巴山派,此等血仇,我必报之。这巴山派即便人多势众,然而多不过是这两年来投宵小。巴山派原本徒众,徐道龙装了数十年伪君子,曾经也是门规持重,怕是除了深信之人,派中他人并不一定认同。如此看来,我只需击杀徐道龙以及几名心腹之人,巴山派必然树倒猢狲散。然而,徐道龙奸邪隐忍,不是身有侠气江湖人,必然不会与我机会单独对决,我应该如何击杀徐道龙呢?”
方歌城静默,只有轻舟破浪之声,天地寂静。
这日,轻舟已过襄崚地界,日近巴中,方歌城舟中苦坐,仍然不得头绪,心中烦闷,索性走出船舱,立于舟头。
忽闻前方鹧鸪阵阵,苍鹰吟于长天之声,一眼望去,前方浅滩有一群鹧鸪正与苍鹰意气相斗。苍鹰叫声尖锐洪亮,眉头白杂黑纹,羽色棕黑,双翅宽阔达半丈。鹧鸪甚是奇怪,雄性鹧鸪本好斗,民间常有“一鹧鸪一山头,越界必斗”的说法,此时却是两只雄性鹧鸪戮力同心,与苍鹰缠斗,其后数只雌鸟,鸣声特殊,似雉鸡般大小,与苍鹰争斗。
两只雄性鹧鸪,一只身形颇大,一只略小,大者声音高亢奇特,似人声“行不得也哥哥”,上下啄击。苍鹰显然与大的鹧鸪斗出真火,每每直扑而去,大鹧鸪上下飞走,小者从其后啄击苍鹰,苍鹰不堪其扰,数扑不中,反而有片羽飞落。
大鹧鸪叫声更加嘹亮,意态骄昂。苍鹰不得已飞翔于天,每下便有片羽被啄落,显然也是意气争斗,竟不似普通苍鹰一击不中便行远去。反而盘旋飞绕于长空之上。
忽然苍鹰再鸣,直扑而下,这次却是直扑较小的雄性鹧鸪而去。小鹧鸪第一次受攻击,呆得一呆,急速往后退去,已被苍鹰一爪抓伤,鲜血淋淋。苍鹰飞旋,再扑小鹧鸪,尽管大的鹧鸪死命啄掉了苍鹰数片飞羽,小鹧鸪仍然被苍鹰一爪重伤,不支倒地。苍鹰飞旋空中,虽然飞羽零落,隐隐带血,仍然鹰呖长天,身姿卓绝。
大鹧鸪震怒,鸣声更加高昂,双翼扑扇有声,对着苍鹰不住鸣叫。苍鹰再飞,于盘旋中再次急转而下,竟然不理大鹧鸪,径直对着雌鸟而去。大鹧鸪双翼不住扑扇,显然大急,紧紧跟在苍鹰之后,高高跃起,在其后直啄苍鹰。当此时,苍鹰双翼一收,竟然一个直转,一头撞上大鹧鸪胸口,鹧鸪飞羽,苍鹰黑羽纷纷零落,只见虽然苍鹰双腿隐隐有血色,大鹧鸪胸口已然一片血红,踉跄中已被苍鹰抓起,飞向远山绿水,只留滩头雌鹧鸪声声哀鸣,雄性小鹧鸪瘫倒江水之中。
方歌城见这一番禽鸟斗争,这鹧鸪方才还趾高气昂,意气风发,转眼间竟然沦为苍鹰食物,令人哀叹。忽然方歌城面色一凝,顿时福至心灵,一声长啸,胸怀大畅。
方歌城心道,“是极。斩其手足,攻其眷宠,再突袭其本身,苍鹰终究目的,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不住上串下跳的大鹧鸪罢了。听闻巴山派老一辈,仅仅第二把交椅的赵广与徐道龙极其相熟,而徐道龙入室弟子,不过三人,名钱苏,孙有,李地皆。我斩杀赵广,袭击钱苏,孙有,李地皆三人,然后趁徐道龙身形失守之时,突袭徐道龙,巴山可破!”
方歌城心中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心头明亮。不禁弹指照雪剑鞘,一舒心头畅快。
内力力透船撸,轻舟加速而去,逆流划出一道水线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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