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潭川对王梅和吴有全的处理毫不拖泥带水。两个小时后,警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带走了面如死灰的王梅和吴有全。贺语柠站在二楼的窗台目送警车离开,很是意外贺潭川会选择报警。他们这样的家庭,多多少少有些好说不好听的事,就算撕破脸了,一般也是关起门来解决。贺潭川的解释倒也能说服人:王梅和吴有全是一定要被处理的,清水村的风波估计早就传开,贺家的保姆涉嫌拐卖儿童这样的丑闻与其被贺家的竞争对手用来攻讦,倒不如由他主动把事情摆上台。要知道,当时让王梅把婴儿送走的可是孟唯芳本人,一旦这事被扒出来,蔺怀铮就算把柠柠疼到天上去,蔺家也必定要甩开贺家这摊污泥。
晚些时候,当地警方出了蓝底白字的通告,说是王某及吴某全两人投案自首,对自己二十一年前拐卖雇主家孩子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通告简单介绍了两人作案动机,王某在雇主家当保姆,因自身生育困难,趁女主人产后抑郁无力照看婴儿的时候将孩子带走抚养,雇主家悬赏寻找三年后王某和吴谋全因报酬丰厚,将孩子归还,如今两人因良心不安而选择自首。
逻辑还算合理,就算有人将清水村的事与案情联系起来,贺家也已经把自己提前摆上了受害者的位置,孟唯芳的所作所为更是摘干净了。但孟唯芳还是发了一通脾气,她怨贺潭川将她产后抑郁的事说出来,在她看来自己那次生产就是耻辱,能不提就不该提。贺潭川任她的花拳绣腿锤了自己一顿,安慰道:“唯芳,这也是为了你和柠柠能干干净净地脱身,你为了贺家受的委屈我会补偿的。”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第二个孩子的事情,只要王梅和吴有全保持这个说法,贺潭川会安排他们在狱中的生活,这也是他与王梅吴有全的约定。正如贺潭川不敢去想象让贺语柠脱离贺家后蔺怀铮的报复,王梅两人同样不敢拿女儿的大小姐地位去赌贺潭川的宽容,两人被贺潭川半吓半哄,同意扛下当年本属于孟唯芳的锅,以此交换贺语柠的富家千金的身份。
至于清水村那个祸害,贺潭川想到,人还是要找回来的,这都还没打照面呢她就已经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顺带送了王梅吴有全进宫,太能折腾了,必须找回来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贺潭川在为贺家的将来布局,孟唯芳拿着丈夫补偿的新卡购物出气,贺语柠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啜泣着给蔺怀铮打电话。
“铮哥,她好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女孩的眼泪似乎能顺着信号滴到蔺怀铮心里,“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我……我又能做什么呢?她怎么可以这样毁了我……呜呜呜……”
电话那头的蔺怀铮脸色铁青,柠柠那一声声低泣让他心疼得不行,看着手边私家侦探调查得到的照片,他眼中的风暴几乎要将照片绞碎。
“柠柠别怕,”与他可怖脸色反差极大的温柔嗓音安抚着贺语柠的情绪,“她想要毁了你的名誉,我全数奉还。”
“哇哦——”陆芙趁着上茶的空档,摊开命盘找乐子,目睹了小说霸总男主的宣言,她不禁发出一声赞叹,“这味儿太正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年约五十出头,将头发染得全黑梳得一丝不苟。他身躯伟岸,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武,在紫檀木椅上依旧坐得笔直,只是手边的拐杖暴露了他的颓势。汪海平已经很久没见过在自己面前如此游刃有余的年轻人了,上一次给他这种感觉的是蔺怀铮,但那臭小子给人的感觉是目中无人的狂妄,而眼前的陆大师则是经历万千之后的松弛。之前汪甜恬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张嘴就是:“爸爸,这次我们搞到真的了。”他再追问,汪甜恬的答案就越发惊世骇俗:“陆大师把老天爷骂了一顿,然后让它滚了。”
汪海平:?
虽然他不太理解女儿的表达方式,不过还是咂摸出了一个意思:陆大师是真材实料的。所以他立刻推掉了手边的事物,安排专车把陆芙接到了和顺地产在历城的项目公司。
上好的雪片单丛在热水中绽放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陆芙端起温过的紫砂茶盏,闻了一下,露出陶醉的神情,但并没有喝。“汪董别见怪,我喜欢甜的东西。”陆芙感觉自己说的话都染上了茶香,不禁心情愉悦:“汪董,近来时运不济啊。”
汪海平苦笑了一下,手掌按着自己的膝盖道:“让陆大师见笑了,最近的确比较艰难……不过,地标项目的事小张老板和我说了,真是多亏了您出手。”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找过业内人士,但无论那些大师用什么手段,地标项目依然状况百出,眼看着资金链都要出问题。相比之下,陆芙的手段不显山不露水,张子义的车队却是稳稳当当地拉着建材进了工地,让人不得不服。现在建材已经到位,工期又有保障了。
“好说啦。”陆芙摆摆手,语气随和,“我就是见不得那些气运之子靠着玄学践踏别人用时间积累的经验嘛。”
这话有些前后不搭,王海平却是面容一肃。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杖,声音中带着不甘:“看来您都知道。”
陆芙点头:“那是自然。说真的,虽然你一个行业大佬非要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别矛头属实有点儿跌份,可遇到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谁都会上头嘛。从业几十年的经验和规则,在他那里跟废纸一样一文不值,偏偏他的做法不管多离经叛道,却总是能成功……是不是有种全世界都在看你笑话的感觉?”
汪海平脸色越发难堪。
“你并非自负之人,亦不是没有调查就无端质疑,可查得越深,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越多,每当你觉得即将要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总会身体抱恙不得不将事情暂且揭过。”陆芙同情地看着他,倒掉凉了的茶水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这次历城地标的项目,当初去竞标的名单里也有禹城蔺家吧?”
“不愧是陆大师,一切都在您掌握之中啊……”汪海平愤懑的同时背上也冒出了冷汗,这个陆大师仿佛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虽然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但这种彻底被看透的压力依然令人难受。但此时,他顾不得心底那一丝别扭,长久以来的困惑即将得到解答,他无比心焦。“陆大师,依您所言,这些是蔺家在搞鬼?”
陆芙愣了一下,惊叹道:“汪董不愧是产业领头人,心态是真的稳,都到这地步了你居然还觉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那您的意思是?”
“很明显,是老天看不得你赢过蔺怀铮啊。”
汪海平:……
“历城这个项目,要是我没让张子义把建材运进来,很快就会因为产值不达标而无法向银行申请拨付资金了吧?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资金链一断,一切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带着崩塌,至于外部注资的法子,这样的数额可不是微信扫码支付即时到账,等办完手续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这可是由政府发包的市政项目,和顺盘不动了,自然会找人接手。然后,某个成功向来不讲道理的家伙就能顺理成章地从你手里接过这个项目了。历城的地标诶!能踩着你吞下这块蛋糕,足以让蔺怀铮在圈里站稳脚跟了。而那时候,汪董怕不是气急攻心,只能躺在病床上见证他的又一次成功了——说起这个,汪董你最近不考虑去检查一下身体吗?提前排查排查,该休息休息,该吃药吃药,按我的经验,只要做好了准备,就算是要命的坎也能跨过去的。”
陆芙说着,起身走到窗边。从楼上看下去,长长的运输车队鱼贯而入,机械臂繁忙地卸货,建筑工人操纵着塔吊,蚂蚁筑巢般忙碌着。谁能想到,几天之前工地上还是一派冷清的模样呢?
汪海平也拄着拐杖站起来,他看着年轻女孩的背影,投入落地窗的光线并不强烈,她身上却像是披了一层绚烂的霞光。
“陆大师,蔺家何至于此?”汪海平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真要说两家有什么龃龉,也不过是甜恬对那小子有点心思,做过点糊涂事,难道就因为这个?”
陆芙笑了:“汪董,这么大个项目都接了,就把眼界再放开点,不要光看汪家嘛。”她伸在空中画了大大的一个圆,“接下来静养的时候,你可以抽空查查,整个业界内,跟他竞争的对手哪个讨到过便宜?”
汪海平更郁闷了:“真就是老天保佑?”
“那也是以前咯。”陆芙磨着牙,满脸要搞事的表情,“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让他崭露头角也就罢了,这次想用这项目名声大震,我倒要看看他震不震得起来咯。”
“有您背书,我自然不会让那小子再嚣张。”汪海平也是摩拳擦掌,“说起来,陆大师您跟蔺怀铮有过节?”
“啊?”陆芙不高兴了,“他什么档次也配跟我有仇?”
明明这话狂到没边,从她嘴里说出来汪海平却不觉得可笑,正相反,这几日工地的顺利开工让他巴不得陆芙多来两句好让他安心。
“是我失言了,陆大师别见怪。”
“那倒不会,倒是汪董你赶紧去做个检查吧,我可不想自己刚站了队就要因为不可抗力重新选人。”陆芙再三劝告,见他听进去了,也放了心,“好啦,见面也见了,我下午要回学校办理走读,就不打扰汪董工作了。”
“这怎么是打扰呢!”汪海平把秘书喊进来,递上一本房产证和一张卡,“陆大师,这是见面礼……嗐,本早就该送到您家里的,是我怠慢了。本子是您现在住那套房的,之前在办理转名,卡里有两百万,密码是6个6,请您笑纳。”
陆芙接过,神色自若地放进包里,又对汪海平道:“汪董好人做到底,能喊个车送我去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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