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别睡啊!”眼看着陆芙又盖上被子去找周公,贺语柠急得大喊,她伸手去掀被子,手却径直穿了过去。
贺语柠愣了一下,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她沉默了一瞬,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啊——!!!”
身体似乎比从前轻了许多,她一边尖叫一边向前冲,掠过梳妆镜时她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头朝镜中看去。
并没有她的身影。
“……不可能。”贺语柠抱着头蜷缩在半空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床头灯又亮了起来,陆芙揉着眼起身,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贺语柠看着她将五块方糖丢进杯子里,眼睛有些发直。
“好了,我不睡了,满意了没?”陆芙用勺子搅着变得浓稠的褐色液体,吹着热气。
咖啡特有的香味四散开来,贺语柠下意识吸吸鼻子,什么都没闻到。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悬空的双脚,眼睛红了。
“……我这是死了吗?”她小声问道,看起来无助而惊惶。
然而陆芙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怜惜:“别装了,你只是因为求生本能主动跑出了身体,又不是被祂创失忆了。”她对上贺语柠惊愕的眼神,“就算只是很短的时间,跟祂共处一体的时候看到了多少剧情,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贺语柠在短暂的沉默中收拾好了情绪,眼中的软弱惊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探究和谨慎,“你果然不是陆芙。”
“恭喜你,上来就错了。”陆芙打开手机调出薛惠清发给她的视频,那是一个病房的监控,画面中的贺家千金仍处于昏迷状态,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各项仪器的数值时不时标红发出警报,“眼下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要考虑的是,‘她’是谁?”
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不时地出现出血、痉挛之类的状况,贺语柠气得咬牙:“……那个道童——”她看到陆芙似笑非笑的眼神,想起对方已经拆穿了她知道剧情的事,改了口,“那个天道!岂有此理,它凭什么占了我的身体?!”
“你是女主诶,光环在那摆着,躲进你的身体里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我是女主,它还这样对我?!”贺语柠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哪本小说里的女主会被剧情之力抢夺身体的?!”
陆芙很公正地为自己的死敌解释:“严格来说,祂没有抢,是你的意识在求生本能地驱使下主动离体的。就算被重创,那也是此界最庞大的意识体,你如果不出来,恐怕会被祂直接碾碎。”
贺语柠咬着唇,见陆芙轻松闲适地喝着咖啡,眼眸一暗,一头撞入后者体内。入侵比她想象中要容易,甚至可以说毫无阻滞,然而贺语柠还没来得及窃喜,便看到了那张青白的鬼脸正在头顶冲自己微笑。
“你很有想法嘛。”
贺语柠尖叫着窜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往离陆芙最远的地方逃窜,她穿过了酒店的墙壁,看到了浩瀚的夜空。
对……我还可以逃!
贺语柠心中一定,奋力往前冲去,酒店被她甩在了身后。
她飘荡在空中,做着打算。
原本想趁陆芙没防备时夺了她的身体为己用,可那鬼脸的恐怖程度也没比天道差多少啊!她心中恼恨,但也没昏头,思量着自己获得的信息。
折腾了这么一番她也渐渐想起来了,正如陆芙所说的那样,她的意识是主动脱离身体的,被天道的意念闯入后,她在短短一瞬间接收了庞大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消化便已被那强横的外来意念挤压得痛不欲生,她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硬生生撕碎,拼了命挣脱了肉体的桎梏。
骤然离体,她只觉得自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随时会被吹得散架,光是维持住意念的清明就耗尽了力气。在她失去记忆前,隐约记得自己看到了陆芙。
再然后便是在酒店中苏醒。
没想到,这个世界竟是一本小说。
按照剧情,她本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命定女主角,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帅气专情的未婚夫,深情守护她的蓝颜知己,尽管有着亲生父母入狱这样的污点,她也在男主和蓝颜的帮助呵护下,让养父母原谅了他们,握手言和。
至于陆芙,贺语柠努力思索了一下,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想起那个永远被当成她的反面陪衬的、一无是处的真千金,按照时间点,这个时候陆芙已经几次与她冲突,并被蔺怀铮出手打脸,遭到了豪门圈子的厌弃,贺家正在联系郊区的疗养中心打算将她送过去,那里是蔺家旗下的产业,有人盯着她,以免她再丢人现眼。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贺语柠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体欲哭无泪。
之前那种要被吹散的不安又卷土重来。贺语柠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决定先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
陆芙是个异类,贺语柠自知眼下不能与她抗衡,但其他人呢?总不至于人人体内都有一张鬼脸吧!
她缓缓下降,在凌晨的街道上搜索自己的目标。
蓦地,她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剧痛,魂体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生生把她拉回了半空。贺语柠发出无声的尖叫,那疼痛让她的魂体战栗着,不敢再向前。
她不得不往回飘了一点儿,疼痛减缓了。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贺语柠脑子飞快地转着,想起了自己在房间里苏醒后,看到的那层血色障壁。她被陆芙拉出禁锢后看过一眼,那是一块奇怪的石头。
所以她是不能离那东西太远?
贺语柠抬头,看着酒店顶层套房的窗口发出昏黄的灯光。
“艹!”
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非要住顶楼干什么?!就不能随便开个单间吗!
无奈之下,贺语柠只好认命地回到了房间外。她正要像出来时那样穿过墙壁,却被一股力量弹了出去。
贺语柠:?
她定睛一看,发现整个顶层被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笼罩,在夜色中难以被察觉。贺语柠呆了几秒,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还是被弹开了。
“陆芙你什么意思?!”她气得大喊。然而透过雾气能看到,房间里的人已经重新躺下,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贺语柠:……
她恍然大悟,陆芙就是想把她吓出去,好让自己能睡个安稳觉!
这人怎么这么歹毒!!!
贺语柠在空中破口大骂,可惜她此时是灵魂状态,绝大多数人都听不见她的声音,而能听见的陆芙已经用黑雾给她隔绝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发白。
贺语柠看着天际慢慢被染上温暖的金色,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一缕游魂,如果被阳光照射会怎么样?她一下子慌了,连忙窜到窗前。
黑雾的屏障仍然没有消除,贺语柠进不去,只能祭出狮吼功:“陆芙!!陆芙你起来!让我进去!!太阳出来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恬静安详的睡颜。
贺语柠却觉得那张脸越发面目可憎。
片刻间,淡金色的阳光已冲破云层,贺语柠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暴露在光线之下。剧烈的灼烧感让她发出惨叫,她觉得自己要被晒干了——然而并没有,阳光使她痛楚,她却没有消亡。
还不如死了!
贺语柠心中暗骂,狼狈地将自己藏进建筑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陆芙昨晚被她弄醒,又喝了咖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自然比平时起得更晚。接近中午,她才依依不舍地从跟龙君缠绵的梦境中醒来,慢悠悠地去洗漱。
将自己收拾妥当,陆芙拿着梳子到镜前,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她四周环顾了一下,看到床头那块寄魂石。由于里面的魂体离开了,原本聚合的朱砂又恢复星罗散布的模样。
“……哎呀。”
陆芙摇摇头,将寄魂石招到手中,抬手覆上。
贺语柠倏然出现在房间里。她看起来很是狼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她看向陆芙,眼中包含了无尽的恶毒。
陆芙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将她塞回寄魂石里。
“累坏了吧?先进去养一养。”陆芙点了外卖,打开手机查看信息,“你是女主,老老实实待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下次记得了,别再耍花招。”
寄魂石的朱砂又凝聚在了一起,贺语柠的声音传了出来:“贱……人……!!!”
“看来精神还不错。”陆芙没在意这种无能狂怒地谩骂,她的视线落在微博的一个新热搜上。
#蔺氏董事长骨折#
“这父子俩真是多灾多难……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陆芙翻着网页,查到了蔺远洲的住院情况,“……他来珠岛了?是为了来看儿子么……”
她正想找人了解情况,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陆芙看着号码,皱了皱眉。
“你好,哪位?”
“您好,请问是陆彩芬女士的家属陆芙女士吗?”电话那边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带着些地方口音。
“我是。”
“好的。这边是樟城公安局永源街派出所,今天上午10点47分,您的外婆陆彩芬女士来报案。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有人试图强制将她从旅行团带走,但失败了,涉案人员——”
“警察同志,”陆芙的眼中泛起了风暴,她手掌上出现了陆阿婆的星轨,目前陆阿婆安然无恙,“可以让我跟阿婆说话么?”
警员愣了一下,看向坐在一旁的老太太。陆芙怎么会知道她就在旁边?警员有些奇怪。
“当然可以,我让她来接。”他把电话递给了陆阿婆。
陆阿婆接过:“喂,阿芙啊?”
“阿婆,”陆芙的声音放得很温软,“你还好吗?有没有吓到?”
“阿芙,阿婆没事,你放心啊……”陆阿婆确实没受伤,但是惊吓还是有的,“……那些人是突然冒出来的,但他们刚想拉我走,个个都摔了个嘴啃泥,爬都爬不起来呢!团里的姐妹还有赵老哥都帮着我呢,你放心啊!阿婆记得你说的话呢,想害我的人都会摔的!”
“那就好。”陆芙眼神晦暗,手掌一翻换出另一条星轨。她点中星轨中最新闪现的星辰,将那段记忆呈现出来。
医院的走廊,记忆主人的步伐很急促,像是要赶着去见谁。
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发狠:“……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搞不掂她你们不会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吗?不是有个老太婆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这还要我提醒,废物!”
他挂了电话,仍是不解气,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老黑,帮我请个人来喝茶……我把她信息给——”
他的视角猛然巨震,走廊地面的瓷砖骤然在视野中放大。
“啊!”记忆的主人发出一声痛呼,一颗门牙掉了出来。他被自己的变故震惊,正要爬起来,脚下一软,又磕在了走廊一侧的椅子上,这次疼痛的是小腿腿骨……
陆芙挥散了画面。
“陆芙女士?”通话仍在继续,警员重新拿过话筒,“关于陆彩芬报案一事,您是否有线索提供?”
“找上我外婆那四人,一个都没跑掉吧?”
警员悚然一惊:“您怎么知道是四人?”他看了看审讯室中正抱着腿哀嚎的几个人,“……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腿伤,全都被我们带回了。”
“很好。”陆芙夸赞了一句,警员觉得她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这几人的上家是一个叫老黑的男人,至于雇主么……”她顿了顿,“我今日启程去樟城,到时候会把证据带过去。”
不等对面回复,她挂了电话。
贺语柠不知何时又跑出了寄魂石,愣愣地看着她。
见陆芙望过来,贺语柠有些迟疑地开口:“……蔺伯父他……”
刚才陆芙调出的画面她看到了,蔺远洲的声音她很熟悉,立刻就认了出来,但那阴狠的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在贺语柠的印象中,蔺远洲是一位慈爱温和的长辈,这样的反差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更吓人的是陆芙的眼神。
陆芙没理她,低头给薛惠清发信息。
陆大师:今天下午前帮我搞到蔺远洲在医院受伤的监控,最好能带声音。
汪太太:好的!
见陆芙不说话,贺语柠越发紧张,连被折腾一宿的怨念都淡了不少。
“陆芙……蔺伯父他……你不准伤害他!他是铮哥的父亲,我——”
陆芙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嘲讽让贺语柠感到难堪。
她明白陆芙的意思,蔺远洲要对她的外婆不利,可是……她又没跟外婆生活过,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啊!比起一个没见过面的亲戚,她会偏向自己熟悉的长辈,不是很正常吗?
陆芙收敛了情绪,手中又显现出了一条星轨,星光黯淡仿佛即将熄灭。
“倒是还来得及。”她抬眼看向贺语柠,“你想不想,要一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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