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虎此刻蹲在那两个鬼子的身边。
手里掐着小刀,一刀一刀的往那两个鬼子的身上割,一刀一刀的划。
那两个鬼子变成的厉鬼的亡魂,一开始还在愤怒的叫骂,但很快,他们两个都一言不发了。
他们魂魄的面庞,疯狂扭曲,脸颊变成了紫色。
他们本就残缺的魂魄,此刻,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刀划过的痕迹。
林弦亲眼看见,那些小刀留下的伤疤,让那两头厉鬼流下的不是普通的鲜血……而是带着黄白之物的脓血。
那小刀,不愧是任虎,花费两万点阴功,兑换的宝具。
用在审讯上,堪称效果拔群。
而任虎一边握着小刀,不停的划,一边念念叨叨。
“还不说是吗?”
“没关系,我审讯过不少鬼子变成的厉鬼。”
“最顽强的一个鬼子,被我划了五千八百四十六多刀,他最后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让他魂飞魄散……”
“你们俩,现在一个鬼,扛了八百刀还不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山崎,此时似乎有些绷不住了。
他张开嘴,想要叫骂。
可他刚把嘴张开,就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吐出紫红色的鲜血……
任虎的那把“蝎蛰蛇咬”小刀,刚刚刺进了他的内脏。蛇蝎之毒,腐蚀山崎的灵魂最深处。
山崎,近乎疯癫的嘶喊。
“当年就应该把你们都杀了。”
“把你们这群猪猡,全都杀光。”
“砍掉你们的头颅,杀尽你们的妇孺……我们还是太仁慈了,太仁慈了……”
“猪猡兵,你有本事,就给我俩一个痛快。”
“我还承认你是个武士。”
任虎微微皱眉。
他并没有被山崎的话语刺激到。
手中的小刀,仍旧按照他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的划着,刺着。
“武士?”
“你承认我是武士,这种事情。对我重要吗?”
“这一点都不重要……把活着的你们统统杀光和驱逐,对我才重要;把死掉的你们的鬼魂,全都送进地狱,这对我才重要。”
“砍掉我们的头颅,杀尽我们的妇孺……你们当年,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我的老家,被你们一把火,烧干净之后。我逃亡了许多年,我亲眼看见,你们不仅是对我家乡残忍……所有的村落也好,城镇也罢,你们都不放过……”
“我逃到张村的时候,你们在运河边建炮楼,每个人路过都要给站岗的鬼子弯腰行礼。张村当年有个小青年,调皮,路过岗楼,学军人的样子,给你们敬礼,结果被站岗的鬼子,一枪打穿脑袋。连尸首都不给,说他当过兵,喂了狼狗。”
“我后来又从张村,逃到了李村,因为鬼子的大部队,经过运河,运河旁边的张村,被鬼子们,直接扫荡了……整个村子,就剩下不到十口人幸存。”
“李村,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已经不相信你们这群鬼子了,只要鬼子靠近,村子里的人,掉头就跑……逃命的时候,最怕“跑反”,刚端饭碗,一听鬼子来了,被抱起就跑,哪里荒凉,僻塞,往哪跑。整宿蹲在水沟里,几天吃不上口热饭。女人脸上糊着锅灰,多少天也不敢洗。”
“李村当年有个大爷,七十多岁,实在受不了:他跟我们念叨着,我一没用老头,鬼子还能把我怎么地,不跑了。”
“结果你们这群该死的鬼子进了李村,什么没找到,就抓那大爷,过来问话,大爷有点聋,指指耳朵,意思大点声,我听不清。结果被一旁的鬼子,被一枪托砸倒,刺刀插进耳朵里,来回搅动……”
“那个年代,死个人,像死只小鸡。”
“后来李村,也被扫荡了,你们把十九名,疑似和游击队有联系的男女拉到李村,扒了他们的衣服,用木棒乱打,当天找了个红薯窖,十九个人排成一列,两个鬼子兵,各捅一刀再扔进红薯窖。十九个人,三十八刀。最后上面不忘盖个大磨盘……几天后,你们这群鬼子走了,十里八村的老乡们,才过来掀开磨盘,一具具的认领着孩子的爹,父母的儿。”
“李村被扫荡后,你们为了打击,当地的游击队,竟然开始制造“无人区”,你们见人就杀,无论军民……你们见一个杀一个,杀死后将耳朵割下来,用铁丝串起,拿回去按数报功领赏。
“孟子岭、王厂沟、石柱村……都被你们杀光了,一个同胞都没幸存下来。”
“不到三年,你们杀了几万人……不仅是人,就连牲畜、家禽,凡是有生命的东西,你们都不放过……”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死人坑……”
“这是我活着的时候,亲眼所见。”
任虎的声音此时顿了一下。
他的双眼闪烁幽芒。
林弦看见,他手上的动作,此时,似乎加重了几分。
任虎幽幽的声音,继续在病房里流淌。
那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悲怆。
“我在自己家乡,流离失所,亲眼看着你们这群鬼子,在我的家乡,为非作歹,杀人如麻……”
“刘淑芳!在我逃亡时,给过我一块窝窝头的,家住在马尾沟的一位好心妇人;我后来再去找她,才知道,她已经被你们杀死了。你们扫荡的时候,刘淑芳,因为不想离开家乡,所以和同村的百姓们,一起躲在山洞里,但山洞里的食物有限,刘淑芳的身边,当时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娃娃,那是和她相依为命的闺女,她为了自己的闺女,冒着风险,出了山洞,想要挖些野草充饥,她千小心,万小心,结果还是被你们这群鬼子,放出来的警犬找到了……十五个鬼子……轮番欺负了她,还当着她的面,看断了她闺女的头颅,只为了逼问马尾沟的其他人藏在什么地方,刘淑芳拒不回答,最后也被你们砍掉了头颅。”
“还有大西山村的村长,王林荫,那也是一位好心人,在我逃亡时,曾经收留我,到他家,给我做了一顿热乎饭……他也是游击队的线人之一,后来,整个大西山村,被你们这群鬼子扫荡,王林荫,被你们抓住剁成了碎块。负责扫荡大西山村的那个鬼子部队的干部,叫做“中川”,他们前后挖了五十多个游击队干部的心脏,全都喂了野狗。”
“为了制造“无人区”,你们猖狂的烧杀,彻底的抢劫。本来生活就很贫苦的山民,因为被你们这群鬼子,连年“扫荡”,生活用品已极为匮乏,可你们每次进山,仍然是四处搜索抢劫,连半口破锅、一只空瓶也要砸碎,搬不动的碾子、磨盘,也要用炸药炸碎。你们甚至放火烧山,为的就是不让老百姓,耕种,为的,就是不让老百姓,给游击队,提供物资。昔日树木葱茏的山区,被大火洗劫后成为一片片焦土。整片“无人区”的一万七千个自然村落,全部被你们夷为废墟,三百八十余万间房屋,被你们炸毁。”
“这些,是我死后,变成鬼差后,在“城隍司”,打探得知的消息。”
“你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人间的同胞们,都知道当年的金陵,凄凄惨惨戚戚……但当年,凄凄惨惨的,又何止一座金陵城。”
“你们这群鬼子走过的地方,人间,都变做炼狱。”
任虎的声音忽然一顿。
因为他面前的两个鬼子。
魂魄都已经变成了紫色。
他们的伤口,流出的血,现在是黑色的脓血。
但是他们的睁着双眼。
精神却无比的清醒。
任虎手里的那把“蝎蛰蛇咬”小刀,刺激着这两个鬼子的魂魄大脑,让他们时刻都能保持清醒,以感受这痛彻心扉,如坠地狱一般的痛楚。
小刀进进出出,任虎在这两个鬼子的身上,划开的伤口,都已经超过了三千道。
鹤田一郎,张着嘴,双眼落下痛苦的眼泪。
嘴里念叨着的已经不是什么武士精神。
他竟然……开始忏悔。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应该参与这场战争,我原本是一个善良的人。”
“妈妈……我如果当年留在家乡,会不会继承家里的饭店,成为一个厉害的料理师,我或许还会成为一名诗人,流芳百世……”
“可我上了战场,变成了杀人的恶魔,我现在诚心悔过,你能不能放过我。”
山崎秀中,也不再愤怒的嘶吼。
而是呜咽着,声音颤抖。
“停手吧,求求你停手吧。”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五脏六腑,心脏,肠子,肾脏上,有一万只蝎子在蛰,有一万条蛇,在咬……痛,太痛了……这么痛,我应该晕死过去,但我无比精神。”
“你每捅一刀,我身上的痛苦,就会叠加一层,一万只蝎子一万条毒蛇的上面,又要再加一千只蝎子,一万条毒蛇。”
“我真的受不了了。”
“猪猡……不,尊敬的鬼差大人,你赢了。你们赢了……”
“你们的国家,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你们的人民,是伟大的人民。”
“你们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我说……”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您能停手吗?”
任虎此刻缓缓站起身。
但在他起身的过程中,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出于本能,手里的小刀,又不自觉的捅了鹤田一郎和山崎秀中几下。
随后他才终于,直起腰身。
“你们不是认识到自己错了,你们只是怕了!”
接着,他又转过头。
本来阴翳的,如同厉鬼般狰狞的脸,竟然瞬间变得柔和。
他冲着林弦招了招手。
“来,过来!”
“之前审讯的方式,学会了吗?”
“学会的话,我再来教你,怎么辨别他们说没说谎。”
林弦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但他还是迈开腿,站在了任虎的旁边。
任虎抬起手掌,拍了拍林弦的肩。
“别害怕!”
“我只有面对鬼子的时候才这样。”
“我和这群鬼子,打交道太久了,太知道,这群逼养的狗东西,什么狗样子。”
“现在国家强大了还好……你不知道,当年我们想要俘虏一个两个鬼子,有多费劲。”
“和鬼子打仗,吃苦遭罪都能受,就是那种憋屈,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受……”
“我当年刚参军的时候,分队接到的任务是去干掉两个落单小鬼子。我们十几个人,一把盒子炮,五条“老套筒”,硬是压不住他们的火力。鬼子的枪又快又准,射程还远,啪叩,啪叩,你一露头,非死即伤。”
“队长当时想到的办法,是一点点往前围,把那两个鬼子,逼进一片芦苇塘。后来又请求调来县大队,用上了机关枪,手榴弹,才把两个鬼子弄死。”
“我们分队,死伤好几个,当时分队里,对我最好的哥哥,就是那次牺牲的。当时心里真难受啊,人高马大一小伙子,要肉搏,他一个人就把那两个小逼养的提腿劈了,可有用吗……两军打仗,谁怂谁孬种。我们比鬼子壮吧,可我们手里拿根烧火棍,鬼子拿手枪抵你脑门,怕你不要命?”
“那个谁说的话,真有道理,什么他娘的是真理,大炮射程之内才有真理。”
“无论是人间,还是阴曹地府,咱们都得比这帮鬼子强……只有比鬼子强,才能审讯他们,以我现在的手段,对付他们……否则,被他们压在地上,被一刀一刀捅的就是我们!”
林弦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任虎则用力,捏了捏林弦的肩膀。
“我不知道,滞留在人间的鬼子还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来追杀这群鬼子。”
“我害怕,再过些年头,我不做这项工作了,人间的人们也记不清这血海深仇,这帮鬼子,就彻底无法无天了……”
“所以我希望,有人能继承这份意志!”
“我觉得你可以……”
林弦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放心……不会忘记的!人间地府,这血仇,所有同胞,都不会忘记……”
“吁嗟呼!前人艰难后人鉴,切莫把斑斑血泪都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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