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启的车刚驶出赤柱县城,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
捷达车的雨刮器仿佛都失去了作用,看不清路面,让他不得不临时找了一个加油站停下躲雨。
昏暗的灯光下,冰凉的夜雨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冷风夹杂着飘散的水汽四处扩散,扑打在李明启的脸上,反而让他冷静了许多。
明天就是周一,该来的在乡委的例行会议上就会展现出来。
如果真的没办法解决,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大雨就像是路过专门来打醒他的,不到五分钟,这场没有预报的大雨就停了下来。
李明启把车驶出加油站,点燃了一根香烟,继续向着大普乡返回。
乡村的道路因为这一场雨变得泥泞,沿着山路有一些冲刷下来的污泥在路上划出一道道的痕迹。
突然,车灯右前方的弯道忽然有泥土滚落,在这个雨后的深夜显得格外明显。
李明启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湿滑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印。他连忙下车查看,发现是一个满身泥泞的人挂在两米多高的地方,一棵已经倾斜的大树支撑着。
“喂,还活着吗?”李明启借着车灯,分不清状况,只能大声的喊道。
“还活着。”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回答道。
“等着。”李明启看了看四周,回到车里,倒退了几米,调整了一下车灯的高度,刚好能照到那个位置。
下车抓住旁边的树枝,先上到山坡上,再一步步艰难的走到那人的位置。
树根已经有三分之二离地,原本笔直的大树已经接近全部拔起,后面一道滚落下来的痕迹。
还有泥土在缓慢的向道路上落下,随时有可能断落,人就跟着要掉到地上。
看这状况,估计就是刚才的暴雨引起的。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挂在上面的是一个老人。
“老人家,你怎么了?”不明情况,李明启没敢乱动,而是询问他的状况。
“缠住了。”老人带着痛苦的回答。
李明启小心翼翼的从旁边清理着树枝和杂草的缠绕,拉住老人的手缓缓的让他顺着斜坡滑下去。
他这才从侧面又绕了下去。
“伤哪儿了?”走到老人面前,李明启蹲下问道。
老人似乎缓过劲来了,痛苦地揉了揉腰,“幸亏遇到你,要不然差点就没命了。”
李明启看了看山头的斜坡,疑惑道,“从山上摔下来了?”
老人点点头。
“您可真是命大!”李明启摇摇头,伸手把老人扶起,好奇的问道,“这么晚还在山上做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指着腰上挂的一个用竹子编的小篓,“哎,就为这点药材。谁知道这忽然就来了一场暴雨!”
问清楚老人的名字叫汤石,家就住在附近,李明启扶着汤石上了车,准备送他去医院,老人却说不用,麻烦灵气送他回家就行了。路上,他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山上采药呢?”
汤石叹了口气,“有些草药只有在晚上采摘才有用,农村人信这个。”
李明启听说过“无根水、伏龙肝”这些比较特殊的中药材,其实就是雨水和灶心土,成分一样,偏偏治疗效果就是不一样。相信汤石所说的,也就没再多问。
几分钟,捷达车离开主道,拐进一个侧道一百多米,一栋平房出现在眼前。
屋内灯光映照下,门口还有个人影似乎在等待。
停车,把汤石从车上扶下来,那个人影跑了过来,是个年龄比李明启还小的女人,农村女人特有的壮实,和李明启一起把汤石扶进屋内坐下。
屋外又下起了雨,李明启也就没急着离开。
女人似乎很是专业,一番检查,庆幸没啥大事,老人只是一些擦伤,不过看得出来因为年龄关系,身体还是有些疼痛感消除不了的。
那个女人从里屋抱出一个药箱,打开全是各种草药,一番忙碌,看得李明启有些咋舌,还从没见过中医现场配药的,和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一切妥当,女人扶着老人进屋换了衣裳才又回到堂屋。
老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没啥大碍。
“这就行了?”李明启有些惊讶,女人的熟练和老人安详的样子,让他确实有些惊讶。
“没伤筋动骨,只是外伤,休养两天就没事了。”汤石解释道。
李明启看老人脸色平淡,好奇的问道:“不痛了?”
汤石点点头,慈祥的脸看向旁边的女人,“我这孙女比他爹妈强!”
原来汤石老人有个儿子,可是从小对草药就没有兴趣,学不进去。好在结婚后生了女儿汤慧,说也奇怪,孙女反而是个奇才,一说就明白,一学就会,而且还是刚从中药学本科毕业。
这么一介绍,李明启对这一家的兴趣更浓了。这绝不是什么赤脚医生的土方医生,一定有真实的水准。
“您老这是祖传的啊?”对着汤慧竖起了大拇指,转头看向汤石问道。
“据说祖上以前是皇宫的御医,不过这都是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感叹,不过看上去还挺谦虚,没有主动给自己贴金。
言谈中不像一般农家那么简单,反而透着一股书香气。
就算真的不是像他说的祖上是御医,多半出身也不平凡。
“您家祖传的都是治什么的?”李明启的好奇心更甚。
“还能有啥,不过是一些小灾小病,现在相信的人也不多了。”
“爷爷,什么小灾小病,咱家祖传的可是不少呢!”汤慧在一边反驳道,年轻人或许对于老人的自谦不太理解,更善于自我肯定和表达。
老人则明显的有些含蓄,很有传统观念。
李明启一看兴趣更浓了,开玩笑说道:“汤大爷,咱就随便聊聊,怎么还保密啊!万一我也是个学草药的奇才呢?”
“小李,你别误会。不是保密,主要是有些偏门。”
“偏门?”李明启更是好奇了。
“有些病比较罕见,医院也查不出准确结果,可就是人不舒服。”汤慧解释道。
李明启更是来了兴趣,“比如呢?”
汤慧看了看爷爷,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看到老人微微点头,这才说道:“比如,有的人会忽然感觉全身疼痛,可又查不出病因。还有的人,会忽然对某些声音或者画面感到恐惧,甚至听到某些声音就会全身发抖,看到某些画面就会感到害怕。”
“心理疾病?”李明启疑惑的问道。
“不全是。”汤慧很肯定的摇头,“心理疾病不会让身体产生真实的反应,可这些症状,单是靠问诊和设备检查,医院是查不出来的。”
“还有更奇怪的。”汤石接口说道,“有的人会忽然对某种东西产生强烈的欲望,无法控制自己。”
“就像吸烟上瘾一样?”李明启忽然想到这个可能。
老人摇摇头,“不一样。那是身体对物品的依赖,而这些症状,更像是……”
“心理暗示?”李明启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对。”汤慧肯定的说道,“或者说是来自外界或者自我意识的暗示和影响。”
李明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今晚亲眼所见,他可能会觉得这对祖孙俩就是神棍,可现在,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所说的话。而且汤慧所说的,也比较有现代医学的一些概念。
“能治疗吗?”
“大部分是可以的。”汤慧点头,“不过,每个人的症状不同,需要不同的治疗方法。”
“你们是怎么治疗的?”李明启好奇的问道。
“针灸,按摩,还有一些秘传的草药。”汤慧解释道,“其实,这些病症,更多的是心理暗示引发的身体反应,所以,治疗的时候,也需要从反向引导和身体刺激两方面同时进行治疗。”
李明启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也知道心理和身体是相互影响的。
“那你们有没有遇到过特别难治的病例?”李明启继续问道。
汤慧想了想,“有。有一个人,她的症状很特别,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完全治好。”
“哦?什么症状?”
“她是一种……受虐症患者。”汤慧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
“受虐症?”李明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就是……她喜欢被人打,而且,打的越重,她越兴奋。”汤慧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明启瞪大了眼睛,这种病,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然而,汤慧后面的这句让他忽然想到一个人,县纪委书记杨巧虹。
那个两极反差如此明显的女人,该不会也是得了这种病吧?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李明启追问道。
“别的其实都好说,但那是个男人,家里书上说的方法,我做不了,他家有没有别的女人。”汤慧有些无奈的说道。
“主要还是现在这个社会,有些治疗手段用不上了。”汤石接过话题解释道。
李明启不太明白汤石说的治疗手段的限制在哪儿,看向汤慧。
汤慧的眼睛却有些躲闪,脸上泛起了红晕。
可是面对李明启一直注视的目光,女人天生的羞涩加上对自家祖传的确信,终于还是一转头回了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明启,这很明显是抄录下来。“这是我家医书上抄录的方法,你看了就知道了。”
汤石在一边解释道,“抄录医书,也是基本功课之一,只有熟记在心,遇到了才能更准确的判断。”
李明启点点头,读万卷书和抄万卷书,是不同的理解,书写更能让人沉静的理解。
入眼字迹绢绣,入笔稳,续笔沉,手笔如秋风扫落叶,清灵中带着一丝升腾。
一笔一字之间,不只是修养身心,还有不可名的道!
“如果不是您说,我几乎以为是临帖的模板了!”李明启忍不住赞叹出声。
汤慧的心中自然是欢喜,汤老爷子也是欣慰,谦虚的说道,“慧儿这都是小道,汤家还是以医为本。”
李明启对于老爷子的谦逊已经是知晓,也不再多说恭维的话。
认真的看纸上所记,可惜纸上的文字不只是专业性强,就连用笔都是古言。
对他而言,这几乎就是文言文,难度不小。
李明启结合刚才汤慧说的前半段的内容大致上基本能看懂。
但后面治疗的部分就有些茫然了,好多字和其中所表达的含义他都理解不了。
那一页纸上虽然只有聊聊百余字,病状、病因、治疗步骤却是一样不缺。
病状李明启大概是看明白了,病因归纳起来就是郁结、积压带来的臆想。
想想历史记载和古装宫廷剧里的宫斗、三千后宫,李明启算是明白病因来源,这还真不是什么常见的病症,还有不少的特殊环境或者经历。
越看他越觉得杨巧虹就是这样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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