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四岁便掩埋在心中的情愫,一朝被堂而皇之的戳穿出来。崔景樾难得的,身形一顿。
而周承祀似乎终于找到了怎样让眼前这个一直不动声色,纵览全局的年轻人感到慌张的弱点。
“你可曾把这些说与乐之听?”
“……”
看来是不敢,他所谋求的,是断了李乐之最重视的亲情。敬爱的大表哥自请废位,看到称帝希望的四表哥被贬为庶人。
而本该和李乐之比翼双飞的九表哥则被推向了再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帝位。
“让我猜猜看,你选小九登位,是否有自己的私心,而不全是为了你所谓的崔家。”
周承祀眼角带笑,探究的看向崔景樾,仿佛直戳他卑劣的内心……
看吧,你也没你说的那样高尚。你不过是不想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所以将情敌拉入你的布局,从根本上解决掉最可能和李乐之在一起的人……
却还要拿崔家的前程做借口。
“这个局你是从何时开布?是在普济寺吗?”
“第一次见到小乐之,还是第一次对她心动?听见她说自己以后会和小九在一起,才最后选定了小九?”
周承祀不喜欢崔景樾,从他杀如意开始,再到小九被推上太子位。虽说他并没有实质的做什么,只是利用了人心。
可他就是不喜欢这个智极近妖的年轻人,能激一激他,也解他心中郁结。
“……”
崔景樾还是没说话,仿若在做最后的遮掩。
良久,周承祀听到了一声轻而长的叹息。
“我有私心,但仅止于此了。”
崔景樾转过身来,看向周承祀:“陛下曾在牡丹宴上,称我们为……”
“文有崔,武有李……”
自李乐之握枪立功起,他就知道他们再无可能。
他是从小就被倾注崔氏全族心血的世家嫡长子。他的每一步都是早早定好,而这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突然骑在墙头上朝他扔杏的少女。
年少时的暗恋就像那颗没有熟透的青杏,酸涩,又无法解渴,但它看起来那样青翠欲滴,令人忍不住的想去探究,触碰,尝试……
但他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压抑着,远远的观望着,又忍不住的想上前。
当得知李乐之可能死在疏勒时,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世间也无甚意思,只有无休止的斗争,算计,而他还要替世家那些愚蠢之人谋算……这世上再无一个天天不厌其烦重复他名字千百遍的少女……
他也好想死……
直到真正在西州新王的婚礼上见到她时,那种觉得世间了无生趣的念头才真正打消。
可即便这样,他也三年再未吃过一口荤腥。因为每次午夜梦回,都是他跪在被大火烧尽的疏勒废墟中挖掘她的身体,
燃烧的霉味,腐烂的熟肉味,和一声声轻唤着“崔景樾,我疼,我好疼……”的梦魇在他梦里整整待了三年……
所以他才会在李乐之回都城后,像个争宠的情人一样,整日注意自己的仪容,会在状元游街时敷粉,描眉,为头上簪何种颜色的宫花而思量半个时辰。
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自己的这副皮囊,所以想争得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瞬。
他还控制不住的为她簪花,只是想打破她与那九表哥之间无限亲昵的氛围。
清河崔氏的长子啊……
为何活得这样卑劣,爱的这样隐秘?
汹涌的情愫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变作他的字,
崔,羡之,羡之……
在每一个人的口中,一遍又一遍,无声宣诸他的爱意。
——
李乐之见崔景樾和周承祀走了出来,两人都没说些什么话,不由上前两步询问。
“你们还好吧。”
“我们没事。”
周承祀摸摸李乐之的头顶,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亲昵。
李乐之突然想起什么,拉住周承祀的手,激动道。
“大表哥,我在西州找到了能为你医治腿疾的巫医!等我回都城就带他来给你看病!”
“不了。”
周承祀拒绝了她。
“为什么?”
大表哥就是因为这腿疾才会郁郁寡欢,多年寻求名医不可得。如今康复的希望就在眼前,为何又退后了?
“傻阿宝,靖川现在是太子了。”
一个身有隐疾的废太子,永远比一个健康的,更为年长的皇子更加令人放心。
这是作为一个哥哥最后能为周靖川所做的事了……
回程的马车上,李乐之挤到崔景樾身边,挤眉弄眼的想让崔景樾告诉她,周承祀都和他说了什么。
“好崔景樾,你就告诉我,大表哥和你说了什么吧。”
崔景樾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李乐之,颇无奈道。
“郡王殿下让我多看着你点,不要太过莽撞。”
“切,不说就不说,还要编谎话的说我......”
李乐之微翻了个白眼,不再想和崔景樾说话,扭头和赵霁讨论兵器的铸造技法。一直到了云台大牢,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虞朗被关在大牢最里面的一间,即使已在大狱,也会有狱卒因为忌惮会稽虞氏的威望给他最好的待遇。原本只是稻草的床榻换成了被褥。稀的看不见米粒的白粥也变作三菜一汤的份例。
可即便这样,也与他还是刑狱司长时的日子天差地别。
“虞大人过的挺滋润嘛。”
李乐之转着腕上的腕带,把它拆下来,绑在手上,看着坐在角落里的虞朗微笑。
虞朗箕坐而对,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还是那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你拿了我的把柄又如何,现在你也无权审我,无权杀我。我身后是会稽虞氏,南方豪族,就是陛下都要给我虞氏三分薄面。你一个区区将军又算得上什么货色!”
“哦,真的吗?”
绑在手上的腕带已经被拉的很紧了,李乐之活动活动了手指,觉得还不错,化掌为拳,倏地落在虞朗的面中,生生将鼻梁骨给打得错位。
“啊———”
惨痛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之中。
等李乐之手上雪白的腕带已经沾染上了朵朵血花和点点肉沫,一直站在门外的崔景樾才开口阻拦。
“李将军,注意分寸。”
他妈的,老子都要被打死了,你现在才说注意分寸!
虞朗被揍的眼睛肿成一条缝,掉落的牙齿混着血痰在口中含糊着哭诉,见李乐之还要举起拳头,连连往后爬去,缩在角落呜呜的哭泣出声。
“孬种,刚刚那样牙尖嘴利,还以为多经打呢。”
虞朗看见崔景樾走进来,连忙指着李乐之,呜呜噎噎的告状。看着虞朗那副爹妈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崔景樾有些无语。
你说你惹她干嘛,她生气和打人从来不看时间场合,也不看身份......
但流程上还是要走一遍,崔景樾假装严肃的看向李乐之:“李将军,怎可动用私刑啊。”
“呜呜呜......”
虞朗躲在角落里呜呜应和。
“打就打了,他那副欠揍的模样我今天不打,晚上睡不着觉。”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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