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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照片本身照得很好,很美,连温乐源他们这两个外行人也知道那是普通人达不到的水准。可问题在于,照片里多出来的东西。
飞天女神那张,女人手中的琵琶上悬吊着半颗人头,只有鼻子以上的上半部分;裸体男子手中的星球内隐现一只残破的手,只剩下下半截的手指就像要撑破球体一样拼命地伸开;花丛中的小女孩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臂卡住脖子,那只手臂露着肌肉和筋骨,就像被什么人残忍地砍过一样。
“这不都是电脑做出来的效果吗?”温乐沣说。这些残破肢体什么的做得倒是很逼真,不过这种宣扬凶杀恐怖的东西要是能得摄影大奖就真见鬼了,更何况那些东西和照片本身的韵味完全不合,就像谁恶作剧加上去的一样。
王先生摇了摇头,点着那张飞天说道:“虽然这是电脑做出来的,可是——”他从剩余的照片中又翻出一张,“你看,这是原件,这上面应该只有这女模特一个人,后面是蓝色的幕布,可是照出来的照片上却还是有这些东西。”
他手中拿的原件上,除了那个扮演飞天的女模特和后面蓝色的幕布之外,仍然有那半颗头颅,位置也和处理过的图片一模一样。
“难道不能用电脑把它消除掉吗?”
王先生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难道我不想吗?可是不管我用什么软件,用什么办法,让谁来做,最后这颗头一定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根本消不掉!”
王先生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难道我不想吗?可是不管我用什么软件,用什么办法,让谁来做,最后这些东西一定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怎么也消不掉。后来我换了几个摄影棚,甚至到外景地去拍摄,但最后还是有这些东西。”
“那你找我们什么意思?”温乐源点着一支烟,深吸一口,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要驱鬼就直接告诉我们嘛,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还说什么模特的……”
“驱鬼?”王先生用看怪物的眼光斜睨着他,“我怎么可能请人驱鬼?这世界上哪来的鬼。”
烟雾呛到了气管里,温乐源一口气上不来,险些翻了白眼。
“您……不相信?”温乐沣不可思议地问,“这些照片,再加上您的下属全都那么憔悴,您难道都不觉得您的摄影棚问题就在这儿?”
“这算什么证据?一定是有人恶作剧,要么就是科学上无法解释的磁场!”王先生笃定地断言。
……可就算是有人恶作剧,至少用电脑做的时候就能消掉吧。连这么明显的证据他都不承认,真是百年难见的老固执……
在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温乐源终于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我说……那你找我们干什么?其他人身边会出现这些东西,那我们也一样吧?”
“不。”王先生从另外一个裤袋中取出一张纸,“你们身边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张传真纸,上面是温家兄弟今天拍的其中一张合影,虽然两人表情僵硬动作僵硬连身边的空气都跟着他们显得异常僵硬,但毫无疑问,他们身边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
“……所以你一定要用我们?”
“所以我一定要用你们!”
“用这么僵硬的脸?”
“哈哈哈哈……我会让你们不僵硬的。这么说你们是同意了?”王先生站了起来,“那我就回去了,两天之后我们到外景地去拍!”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答应呢!”
“到时候请一定要到。”王先生挥手,穿鞋离开。
他的身后,温乐沣无奈地笑笑,温乐源七窍生烟。
既然拿了人家的钱,那就要为人家办事--虽然这钱并不是让他们驱鬼的,不过这无所谓,有一万块钱在那里垫着,至少给人消消灾吧。
之前温乐源曾怀疑是不是王先生杀了人埋尸在那里,不过根据照片和王先生自己的说法来看,似乎所有的摄影棚甚至外景地都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有点奇怪了。
如果像他们之前的猜测,那么死者应当是被分尸后埋在多处的。可即使他们自己是罪犯,也决不会把尸体分尸后专门埋在自己经常工作的地方;即使他们变态若此,也不该在发现了这种情况后还找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肯定立刻将自己埋过的尸体残片挖出来,扔到别的地方去。
温乐源一张一张看着那些照片,越看越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违和的地方,让他之前的某种猜测怎么想都不能成立。
他敲一敲烦躁地又打算睡觉的温乐源脊背:“哥,你看看这些照片,这个鬼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就不会出现在照片上啦!”温乐源烦躁地回答。
“你看,”温乐沣坚持不懈地把手中的照片举到他面前,“这个鬼好像并不想吓唬人,也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它只是摆出姿势来让人拍而已。”
温乐源不太了解地挠挠脑袋,接过那张抱着星球的男人照片。在仔细地推敲之下,可以发现那只突兀出现的残手并不是要抓谁,也不是要对谁进行恶意攻击,它只是那么伸着,就像那个抱着星球的男人一样,摆出它自己认为很好的姿势。
“这又说明什么了?”
“说明它没有恶意吧。”
“那就不用管了。”温乐源倒头就睡。
“……!”温乐沣气结。
两天后,温家兄弟和王先生一道去了外景地,进行他们这辈子头一回作为“模特”而不是“自己”的照片拍摄。
这次的外景地似乎也是王先生他们固定的拍摄地,和摄影棚一样有编号。这个编号为“7”的外景地在郊外20公里左右的地方,附近连绵起伏的都是优美曲线的山丘,绒绒地生长着青翠柔软的地毯草。外景地是在其中一个小小的山丘上,一棵几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冠像屋顶一般巨硕地铺开,在毒辣的太阳下遮挡出一片舒适的荫凉。
温家兄弟又被拖去化妆,不过这回温乐源没有挣扎,只是认命地闭着眼睛让人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看来他打定主意怎样都会忍耐了--为了那一万块钱。
王先生坐在他们附近,双手抱胸,看他下面的工作人员前后奔忙,准备拍摄前的一应用品。
“这里……”王先生忽然开口,语调似乎十分感叹,“是我和我老婆相识的地方。”
虽然对于他的罗曼史并没有兴趣,但温乐沣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哦……是吗?”
王先生也不太在意他的礼貌疏离,指着槐树下说:“我老婆就在那里,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那个拿着书的美丽女子似乎又出现在树下,手里抱着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她洁白的裙子就像花朵一样铺开在绿色的草地上,齐耳短发随风轻轻拂动,纤长的手指不时掠过顺滑的黑色发丝,将遮挡视线的短发拨开。年轻的男人就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观赏,就好像那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完美得让他不敢接近。
一阵清风拂过,倏地吹起了女子的裙摆,露出裙下美丽的双腿和……
砰!
“偷窥狂!”女子用清脆的声音骂道。
那本书准确地拍在了他的脸上,随着书缓缓掉落地面的镜头,他的鼻血也跟着喷涌而出。
“你打坏我的鼻黏膜了……”男人说完,倒地,昏迷。
“多么浪漫的初遇,”王先生沉醉,“我老婆多么漂亮,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所以我们最怕的就是到7号外景地……”女化妆师悄声对温乐沣说,“每次都要说他老婆怎么漂亮怎么漂亮,有时候把他好不容易请来的模特都气走了。前两天还说幸亏他一个月都没想到这里,没想今天就来了……”
“他老婆真的那么漂亮吗?”温乐沣也悄声问她。
“谁知道?”女化妆师耸肩,“从我们进杂志社开始就听说他老婆漂亮,可是从来没见过她的照片。连他办公桌上也只有他和他儿子的合影而已。”
温乐沣想了想。说起来,他到王先生家里的时候是没有见过他太太的照片,墙上倒有一张他儿子跳街舞的大幅海报。他这么爱自己的老婆,按理说在她死后家里应该挂满了她的照片才对,为什么一张都没有?
等王先生终于回忆完他和他老婆的罗曼史,大家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王先生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做第一次拍摄准备,一边让温乐源和温乐沣将脚上的鞋袜脱掉。
“为什么?”温乐源瞪着眼睛问。
“亲近自然。”王先生回答。
温乐沣想起在3号摄影棚不小心接触到土地时那种强烈的恶心感觉就不由发怵,不过看看天上,今天是日头当空,阳光毒辣,在这么强烈的阳光下应该没事吧?
温乐沣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和袜子,光脚慢慢地,慢慢地踏上柔软的地毯草……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脚尖猛冲至头顶,温乐沣觉得自己就像被那种恶心感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乐沣!”温乐源在他身后,恰恰接住他倾倒的身体,“你怎么了!乐沣!”
他沉没在了一个很暗的地方,像水底一样。光线微弱地从上方照下来,照出波光粼峋的剪影。水下有水草,长长的,纤细的,随着水波的流动而婀娜摇摆,就像女人的头发……
……!
不!不是像!那就是女人的头发!
水下乌黑乌黑地一片,无数女人长长的头发织成水底绒绒的地毯草。他在慢慢沉没,沉入女人们中间,女人们向他伸出苍白得透明的双臂,仰起她们一模一样的脸。
--老……师……我好想……好想……为什么……--
“乐沣!”温乐源一巴掌打在温乐沣的脸上,“快醒过来!不准下去!”
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脸,就像温乐源也打在了他们脸上一样。
昏迷的温乐沣皱起眉头,好像在挣扎什么一样紧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地狱……”
“啊?”
温乐沣没有再多说什么。
拍完一系列白天的照片之后,金红色的夕阳已经沉至地平线上,很快就要消失了。
温乐沣赤着脚,站在距离槐树很远的地方,看着它在夕阳下被拖得很长的影子。温乐源站在他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膀,嘴里叼着烟。
“你今天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你骗鬼呀?”
“是真的。”
“那你干吗昏倒?”
“……中暑。”
“当我白痴啊!在树荫底下中暑昏倒?”
温乐沣叹了口气:“别问了,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肯定马上把我拉走,根本不管王先生他们的杂志社会不会为此而倒闭。”
“那当然,”温乐源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要你平安,别人是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不告诉你啊……
“你说不说?不说我揍你噢。”
“你揍,反正我不说。”
温乐源咬着烟气哼哼地盯了他后脑勺半天,一只罪恶的爪子伸向了温乐沣的腋下……
“哇--哈哈哈哈哈!不要挠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来人呀--救命呀--打死我也不说……哈哈哈哈哈哈……”
王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可惜地啧了一声。
“本来还想多拍几张的,这对兄弟还真会破坏气氛。”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下,天空中只剩下了半只有气无力地挂在那里的月亮,连不太明亮的星星都没有。所幸也没有什么乌云,半只月亮发出的无力光芒让连绵的山丘蒙上了一层纱雾似的外罩。
工作人员从其他啊工作人员坐的大轿子车上搬下一架柴油发电机,接上灯光分散放在槐树附近,当发电机发动起来的时候,那仿佛拖拉机一样突突突突的刺耳声音划破了野外闲适的空气,槐树上大批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柴油的味道弥漫四周,将人仅剩的好心情完全破坏殆尽了。
温乐源看看天:“没星星,连月亮也不是一整只,这照什么啊?”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王先生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说道,“好了,让你弟弟过来,该拍了。”
温乐沣听见他们这边的呼唤,虽然心里很不想到那槐树下面,但却不得不迈开脚步,慢慢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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