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逐星恰好出来,对谢珩行礼道:“血流不少,但伤并不重,已收拾妥当。”
谢珩让他们退下,自己进门,见苏澜睡了,便坐在床边守着。
看着少女苍白的脸,他心头微窒,有未曾护好她的悔恨,亦有满心的怜爱和疼惜。
捏起她的手,轻轻拢在手心,贴在额上,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定些。
苏澜一直睡着,直到夜半子时,她像是陷入什么可怕的梦境。
谢珩在一旁低声唤她。
她却始终不醒,只是将自己团在一起,额上冷汗滚落,显得极疼的样子。
谢珩一时无力极了。
二十七年的人间岁月,自晓事起,他便不知慌乱为何物。
家人没了。
伙伴死了。
监察院的苦行磨砺,透着狠,染着血。
他不慌不惧。
因为他知道,风不会停,血不会冷,成千上万的亡魂还在等他昭雪。
他唯一的路就是前行。
不留余地!
可此时他慌了,他不知怎样才能呵护好眼前的姑娘,让她不要这么艰难。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两个多时辰,谢珩也煎熬了两个时辰。
直到天边隐约透出光亮,苏澜才重新睡了,睡下片刻,又起了高热。
她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周身火烧火燎的难受,血液像是在沸腾,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整个人都滚烫无比。
朦胧间,有人在她身旁说话,然后温热的水灌进口中,苦苦涩涩。
她想拒绝,那人轻按着她,“念念你乖,忍一忍,就快过去了。”
“阿舅……”苏澜终于找回些意识,迷迷糊糊地说,“你莫要抢我糖。”
谢珩从未抢过她的东西。
嗜糖如命的林小郎却是控制不住。
连小孩儿的糖都不放过。
谢珩摸摸她额边碎发,柔声安抚:“好,不抢你的。”
苏澜似是安了心,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睁眼就见谢珩坐在床边望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阿舅,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在苏澜记忆里,这人总是极度齐整的,此时,他颇为落拓,发丝有些凌乱,下巴上也冒着青。
谢珩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哪里顾得打理自己?见她清醒,绷着的精神才敢放松。
他探了探她额头温度,舒口气:“不是你说,凌乱也是一种美吗?”
苏澜忽地冲他笑了。
她笑得明媚灿烂,像阴云遮不住的日光,让谢珩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抬起手,刮了刮她挺翘的秀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了算不算?”
谢珩轻笑:“想吃什么?”
“阿舅府里的厨子。”
谢珩挑眉看她,“原来念念想吃人啊!”
苏澜正欲顺着他打笑几句,就见他已柔和了眉眼,“起床,我们回去吃。”
苏澜身上没什么力气,想唤逐星进来。
谢珩扶她起床,又将她抱到衣冠镜前,细细的替她梳发。
“阿舅,做梳洗丫头有趣吗?”
“逐星回府备餐了。”
言下之意是不要内涵他,现在是不用也得用,没更好选择了。
苏澜眼珠子一转:“阿舅手巧喔,最会梳头发了。”
谢珩轻哼一声。
小马屁精。
出门前,谢珩伸手到她面前,给她将皱着的衣领整理平整,手指无意轻碰上了她颈子。
苏澜怕痒,缩了缩脖子。
见他臂弯里搭着件女式斗篷,天青色绣莲纹,很是优雅清爽。
苏澜有些惊讶:“给我的吗?”
“嗯,春捂秋冻,新衣暖和。”
苏澜却知道,他一定是发现她的斗篷小了,就是勉强对付着穿呢。
她抬头,见他垂着眼眸,十分专注。他脸上没有笑容,动作却又轻又柔,仿佛她是什么绝世珍宝。
被人珍视的感觉,她拥有过,后来又一一失去。
剩的只是伤害!背叛!抛弃!虐杀!
哭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忽然,一种难以言喻的痛从心底撕开,一个巨大的伤口扭曲开来。
她勉强支撑起的欢快表象骤然坍塌,那些压抑的情绪,如同洪水猛兽,汹涌奔发。
她握住谢珩的一根手指,一个字也说不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泪大颗滚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珩不想她伪装,不想她明明痛着,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可真当她哭起来,还哭得这么绝望时,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哄。
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语言会显得苍白。
比如此刻。
谢珩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好在苏澜没有哭太久,她轻声唤道:“谢珩。”
他哑声应:“我在。”
苏澜仰头,眼泪滚滚而落,抽噎着说:“阿舅,这次能不能别扔下我?”
世间太冷。
别扔我一人。
谢珩心底剧痛。
伸手扣住她后颈,将面颊按在自己肩头,感受着她的眼泪浸透衣襟。
湿湿热热的,让人心疼。
“我不会丢下你。”
苏澜抬起头,牵着他的袖口,鼻音浓重,抽噎着说:“那我再信您一回。”
“念念,你都恨谁?”
“您要做什么?”
“让他们消失。”
苏澜摇头:“有些人恨到极致,非自己动手不可解恨,他们凭空消失,我反而会遗憾。您让我自己来吧!”
新制的斗篷领子是雪狐绒,衬得苏澜毛茸茸的。
稚嫩也脆弱。
“好,依你。”谢珩给她擦脸,动作轻柔,语气不掩嫌弃,“多大人了,还能哭成这样,丑死了都。”
苏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她以为,情绪早在上一世消磨干净。
害过她的,负过她的,你死我活,接刀就是。
却不想对着他还是会委屈。
原来,她不是没情绪了,只是害怕的东西变了。
上一世害怕失去。
每个人的背叛伤害,都会让她痛不欲生。
而这一世害怕关爱。
真正爱护她的人会让她有软肋,可她不想拒绝,因为真的很久没被关爱过了。
“哪里丑了?”她吸吸鼻子,“外祖父说过,我是这全天下最俊的姑娘。”
谢珩忍不住笑出声。
她换乳牙时长歪了,用林小郎的话来说,小孩儿长了龅齿,能食人的那种。
她知道了哭得饭也不吃。
老头子随口扯来哄她的。
竟当了真。
“怎么?”苏澜眯了眯眼,“我不俊?”
谢珩忍笑,一脸平和:“俊。”
“哼!没眼光!没见识!”苏澜冷哼,转身出门去了。
谢珩褪去笑意,在她身后无声望着她。
他曾以为她会是被爱滋养,向阳而生的姑娘,却不想有一天跌落泥潭,苦苦挣扎。
这老天,果真是看不得人好。
可天又怎样?
若不公,那便斩之。
总之,他家小孩儿是再不能受欺负了。
会吓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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