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抬眼看去,不远处站着位宝蓝色云纹直缀的翩翩少年,手持折扇,面若冠玉,清雅风流。
是二皇子齐王赵淳,比赵澈小半岁。
再隔十几步,一辆正要出发的黑漆平顶马车前站着几人。
其中一位长身玉立,气质冷冽,着一袭读书人常穿的青衣襕衫,抬脚要上马车。
正是微服的太子赵澈。
真是不巧。
赵澈出宫一般都走东宫附近的东华门的。
今天怎么舍近求远,走北边的神武门了?
周妍稍作思忖,恭敬地朝赵淳行礼:“齐王殿下,您也要出宫?可否……捎我一程?”
她再往外走,必须得向赵澈行礼请安。她可不想再与他有交集。
赵淳眼睛一亮,耳尖微微发红,笑容羞涩:
“是……本王荣幸之至。周姑娘稍候,马车马上就到。”
空气安静下来。
赵淳踌躇一会儿,找出个新话题:“周姑娘喜欢字画?”
“算是吧。”
周妍其实没那么喜欢字画。
只是她听说赵澈精通书画,便想投其所好。
一是在市面上搜刮一些名家作品作为礼物送给赵澈。
二是提高自己的鉴赏水平和书法、绘画能力,免得在赵澈面前露了怯。
这种事她做过太多次,阖宫上下怕都知道她这点小心思。
齐王微微有点失望,随即又找出新话题。
“南薰坊有几家不错的书画铺子……那附近还有个海棠花蹊……花开得早,周姑娘可想去看看?”
周妍想起来,皇后接她进宫,倒不一定非要她缠着赵澈。
二皇子也是皇后想撮合的目标之一。
皇后大力扶持的其实是二皇子赵淳。
二皇子生母以前是皇后的婢女,深得皇帝宠爱,是后宫生孩子最多的妃子,偏偏又不善心计,娘家没有任何助力,紧紧依靠着皇后这棵大树。
按照皇后的心思,周妍无论是成为太子妃,还是齐王妃,对皇后都没有坏处。
皇后娘家还有个亲侄女儿年纪小了点,等再长两年,肯定也会被皇后接进宫塞给皇子。
周妍完全没有勾搭二皇子的心思。
如果不能远离皇家,她与赵澈还免不了见面,日后锥心之痛还少不了。
可此时此刻,赵澈已经穿过人群向这边看过来……
周妍的心脏提到半空中,紧张得嘴巴发干,差点语无伦次:
“齐王殿下,我……今天不想去逛书画铺子,也不想赏花,只想先回家。”
马车刚好到了面前,赵淳彬彬有礼,作出请的手势。
齐王身为最受宠爱的皇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太尊重周妍了,反倒让她受宠若惊。
周妍突然觉得气温瞬间低了许多,有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敢回看过去,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登上了面前的马车。
赵淳看着走过来的赵澈,紧张地请安:“太,太子殿下……”
周妍没敢掀车帘朝外看。
赵澈身边宦官李德阴阳怪气的揶揄道:“哟,这天儿越来越暖和,人也胆儿大了。齐王殿下,听说您也在议亲,这是看上周姑娘了?”
声音大得马车里的周妍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淳连忙解释:“没有没有,臣弟……只是……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送周姑娘回家!”
赵澈冷哼。
赵淳声音带着怯弱:“宫里谁人不知,周姑娘心仪太子爷,是太子爷的人……臣弟不敢,不敢有……非分之想……”
马车里的周妍:……
同样是皇子,齐王你何至于这么怕赵澈?
再说,我心仪他便能算他的人了吗?
哪有这么算的?
我若是他的人,前世怎么不见他爱护关心,反而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不过,她也怕见赵澈,并不想下马车面对面。
最后……
尊贵的齐王殿下坐在马车夫旁边,没敢进马车。
这样的王爷,也没谁了。
马车终于启动,绝尘而去。
宦官李德小心翼翼地请示:“太子爷,我们也该启程去国子监了。”
“跟上。”
赵澈声音阴恻沁寒。
李德缩了缩脖子,连忙吩咐马车夫:“跟上齐王的马车!”
……
齐王下了马车,一直把周妍送到周家大门里。
见周妍没有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齐王也不恼,摇着折扇悠哉站在门槛外,温和地目送周妍进去。
周妍的母亲钱夫人此时已经闻讯赶了过来,看到齐王后,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是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把齐王送上了马车。
她可不敢像周妍这样大大咧咧。
周妍跟在母亲身后送客,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后背凉飕飕的,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感觉有点熟悉,反而吓得她没敢东张西望。
不远处街拐角。
黑漆平顶的低调马车里。
赵澈修长的手指把车帘掀开条缝,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家门口的的周妍、齐王和钱夫人等。
寒沁沁的眸子,令一旁服侍的宦官李德打了个哆嗦。
李德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这周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出宫是死乞白赖非要缠着殿下送她回家。殿下送了那么一两回,她高兴得都像要飞起来了……如今齐王送她,倒没觉着她有多高兴……”
此话稍微缓和了车里的彻骨寒意。
“去国子监。”
语气依旧冰冷,少了几分彻骨的寒。
“是!”
李德连忙擦擦额头的细汗,赶紧吩咐马车夫掉头。
心里默默嘀咕,今天的差事,尤其难当啊!
回到内宅,钱夫人连忙问道:“阿妍,你怎么与齐王搅到了一起?”
不等周妍答话,她又着急地唠叨不停。
“你可别看太子和齐王都是皇子,这区别可大了去了!”
“我们大梁朝讲究立长立嫡。皇后没有嫡子,太子登基名正言顺。”
“你别看皇后费力气扶持齐王,那都是无用功!”
“现如今朝廷里文臣强势,武将势微。那帮酸儒素来拥护太子,你可别站错了队!”
周妍撇嘴:“阿娘说的哪里话?哪个皇子继承大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爹就是个小小的千户,正五品的武官,除了是皇后亲戚,哪点配得上皇子?”
“您别再做那些不实际的梦了!”
钱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周妍的额头。
“说什么糊涂话?!”
“你娘我和皇后是一个祖父生的,她如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高高在上;我呢,嫁了个五大三粗的武官,成日里不着家,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日子过得紧巴不说,出去都没人看一眼。”
钱夫人神色寂寥,眼尾的细纹愈发明显。
多年琐碎生活积压的怨气涌上心头。
周妍一点都不同情母亲,反而有些羡慕她。
老爹周平对阿娘钱夫人素来呵护有加,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她打理,也没有纳过妾。
这日子比表面光鲜、实际上多年不曾得到皇帝宠爱的皇后可强多了。
在周妍看来,皇后更像是皇帝的臣子,兢兢业业地给皇帝打工,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和小心思。
前世周妍病倒后,母亲曾进宫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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