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后世如何,现世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一一料理妥当,至少在目前,王爷提出的那个问题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即使王爷再在要她站起来回话,可是冰凝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她可以违抗他的命令不起身,却不可能对他提出的问题置若罔闻。他问她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这些,不要说这是一个最简单,最普通的问题,回答起来一点儿都不困难,就凭这一晚他是如此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与她谈论这个问题,冰凝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保持沉默呢?
过了半响,冰凝终于微微地抬了一头,但也只是微微地抬了一下,目光仍是牢牢地注视着眼前的地面,用与他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坚定地回复道:
“回爷,妾身从来没有丢过魂,这半年多来,妾身一直都是再清醒不过了。”
他没有料到冰凝会是这个回答!从前他根本不相信她失了魂,可是现在,当冰凝一口咬定从来没有失过魂的时候,他却又根本不相信她一直头脑清醒。那些“狂言乱语”她能够装得出来,可是她怎么可能喂他食粥,怎么可能扮作狐狸精与他逗乐,怎么可能为他上下其手地按摩,又怎么可能画出她梦中的心上人?这些,她宁可去死,都永远不可能装得出来。
现在冰凝竟然一口咬定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失过魂,她不但不为自己的行为实施任何辩解,甚至还要为自己罪加一等。王爷是如此聪慧之人,原因自然不言而喻,那是因为她早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任何留恋,包括他,亦不再有任何留恋。
他设想过无数个回答,唯独没有想到冰凝会失口否认曾经失过魂,这样的结局还不如她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诡辩更令他心里好受一些。这些天来,冰凝的心在煎熬,他的心何尝不是也一样备受折磨?她怎么能够这么绝情,说出令他如此伤心的话来?
原本今天他过来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打算问她一个问题,得到一个答案。现在他得到的这个答案不仅打乱了他多说无益的计划,更是打乱了他的阵脚,令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爷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没有丢了魂儿呢?如果你没有丢了魂,你怎么可能痛斥你的娘亲,说她为了几个臭钱将你卖给了这府里做小老婆?如果你没有丢了魂儿,你怎么可能委屈地说自己屈尊下嫁了爷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你没有丢了魂儿,你怎么可能……”
“回爷,妾身原本就是一个诡计多端、不值依赖之人,为了装得逼真,骗取您的信任,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地说出那些胡言乱语,才会胆大包天地做出那些叛经离道之举。”
“胡说,你现在才是在胡说,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你分明是现在找回了魂儿,你恨爷,恨爷对你二哥不信任,恨爷将你这些侄男侄女召回了京城,你恨爷,所以你才会……”
王爷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这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竟是他这个老谋深算之人沉不住气,率先给捅破。
“戒急用忍”,父皇赐给他的这四个字一直是他的座右铭,不仅牢记在心间,更是不折不扣地严格遵照执行,习惯成自然,渐渐地,他的急脾气得到了有效克制。可是今天,他再一次没有戒掉急燥,也没有运用忍让,因而与冰凝的交锋中再一次败下阵来。
面对自己的失态,王爷急于掩饰,因此停顿了半响之后,再度伸出手来,只是这一次没有落在冰凝的肩上,而是轻轻地放在她的下颌,并稍稍用了一些力道,终于迫使她抬起头来。
冰凝是因为不敢看他的眼睛,才会貌似恭敬地低垂眼帘,此时此刻,被他逼迫去直视他的目光,她心中刚刚筑起的防御堤坝瞬间轰然倒蹋,滚滚泪水,夺目而出。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冰凝流泪了,不但再也没有见过她流泪,而且这大半年多的光景以来,见到的全是她或嘻、或笑、或怒、或骂、或嗔,各式各样的神态,不一而足,却唯独没有见过她的哭泣,她的泪水。
那是一个胆大包天、口出狂言的冰凝。面对年夫人的“含冤受辱”,她不但退避三舍,更是对这种“为了两个臭钱将她卖到王府做小老婆”的行为深恶痛绝;面对他的亲自试探,她竟然胆大包天地咬破了他的舌头;面对罚跪佛堂,竟然口出狂言“屈尊下嫁给他这个无官无财、又老又丑的男人。”
那是一个无忧无虑、自娱自乐、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的冰凝。虽然她再也不会吟诗作画、舞文弄墨,风花雪月更是与她绝缘,但是她会用帕子叠小老鼠,她会将“燕子诗”变成“燕子雨”,她会将花花草草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她还会将键子踢出那么多的花样,虽然最终竟然踢到了他的额头上,可是她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的多姿多彩、有滋有味,她从一个给所有的姐姐们带来痛恨、怨怒的狐狸精,变成一个为众人带来开心与欢笑的开心果。
那是一个童言无忌、毫无心机、“争宠献媚”的冰凝。她像一只小狗似地在他身上闻来嗅去,辨别脂粉花香;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与他舌吻,乐此不疲;她恶作剧地用狐狸围巾假扮成狐狸精的模样,自娱自乐;她寻到了他也怕痒的软肋,又因为那毛手毛脚的假意按摩惹得他心猿意马,吓得再也不敢留宿在这里。她从一个端装矜持、仪态万方的侧福晋变成一个活泼可爱、“寡廉鲜耻”的小老婆。
无论是哪一个冰凝,他都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无论是哪一个冰凝,都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眼前的她,恭敬、谦卑、知礼、守节……完完全全是前九年的她;现在眼前的她,脆弱无助、泪流不止……完完全全是前两年的她,再也寻不到一丝半毫这大半年中的她。
夜深沉,风萧瑟,故园多少事,不堪回首,只怕犹恐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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