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闵元和宁祥终于来到祈王府,见到了燕长文。
两人跪在燕长文面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
燕长文坐在桌前听完,晃着折扇,神色在烛光下晦暗难明。
闵元二人偷偷抬眼去瞧,却只能瞧见他莫名挂着一丝笑意的嘴角,心中一时捉摸不透,更多了几分惶恐。
宁祥见燕长文半晌不言语,忍不住将头抬起一点,舔舔嘴唇小心道:“殿下,您可不能不管小人啊,小人……小人这可是为了您的那一万两银子……”
闵元闻言,侧目狠狠剜了他一眼,宁祥立刻心虚地缩了缩身子。
燕长文却轻轻笑了起来,一贯温和的语气,听在宁祥的耳中却让他汗毛直立。
“呵呵,宁老板是觉得堂堂祈王府,缺你那一万两银子?”
“不不不!小人不是……”
“你兄长的矿场违反规制,私挖矿洞导致矿场坍塌,死了一百三十一个人,触目惊心。这么大的事,京城却听不到半点风声,还不是本王替你们压下的?
别忘了,这一万两银子是为了平你们家的事儿,救你们兄弟的性命,本王可拿不到什么好处。”
宁祥只敢俯首称是,在燕长文看不见的地方,宁祥忍不住撇了撇嘴角,敢怒不敢言。
自己与兄长各自经营着生意,这些年明里暗里捞的银子是不少,但大部分可全都孝敬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一派的官员每年所受的额外供养,有多少都是在吸自己宁家的血!
如今兄长出了事,三皇子倒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还说什么拿自己的银子平自己家的事。
可若宁家矿场的事情真的败露,光是牵扯他祈王一派的大小官员就不知道有多少。
更何况还有太子一派的人在虎视眈眈,那帮人鼻子可灵得很,一旦闻着味,肯定不撕下一块肉来不松口,到时三皇子这边的麻烦更大。
所以这件事——他不管也得管!
到这里,宁祥也想通了。
就算自己不想法子弄到这一万两,三皇子也得保着自家兄长这棵摇钱树,所以这件事倒是可以先放在一边。
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与闵元之间的事情。若那个姓乔的丫头果真发现了什么,怕是要捅出大篓子。
原本想着三皇子出手,除掉一个刚入仕的小丫头轻而易举,可闵元又说如今动她不得……
燕长文终于再次开口,“那家字画行的老板叫什么?”
“那人名叫陈三。”闵元立刻答道。
他垂着脑袋与宁祥对视一眼,彼此都略微松了口气。
陈三是最关键的一环,若这条线索被掐断,那乔悠悠便是想翻天,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行了,你们回去吧。”
宁祥抬起头,眼底升起希望,“殿下——”
“替你们擦屁股的事儿,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燕长文富态的身子站了起来,让他俩赶紧走,自己瞧着心塞。
宁祥与闵元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才告辞离去。
二人走后,屏风之后缓缓转出一个袅娜的人影,正是慕容潋。
慕容潋站在燕长文面前,任由他抱住自己,将脑袋靠在自己的颈窝,然后听得他长长叹了一声,像极了不愿去学堂念书的孩童。
慕容潋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殿下,他们又来招你烦了?”
“是啊,烦死了……潋儿,还是你好。”燕长文轻嗅着夫人身上淡淡的香气,嘟囔道。
“宁家矿场的事情处置得如何了?”慕容潋问道,“此事可千万不可教东宫那边的人知晓了。”
“放心吧,那边都是咱们的人,传不出去的。”
“那死伤的百姓呢?”
“能死在矿上的,有几个人家中富裕?他们不去官府闹,便能拿到三倍的抚恤银子,没几个人会拒绝。”
慕容潋偏着脑袋问:“一百三十一人,果真无人上告么?”
“当然也有那铁了心不要银子,只想把事情闹大的。本王给了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要,已经派人去处理了。”燕长文闷声道。
慕容潋这才点点头,“要做得干净些。不过他们也是可怜人,事后若还有亲属在的,该给的银子还是要给。”
“我自然知晓的。潋儿,不说这些了,每日这些事情想起来就头疼。”燕长文的脑袋在慕容潋肩上蹭了两下,不满道。
慕容潋拍了拍他,柔声笑道:“好啦,若让旁人瞧见祈王殿下这幅样子,成何体统?天色不早了,准备沐浴就寝吧。”
“好,就寝就寝。”燕长文终于露出笑容,任由慕容潋牵着自己的手向内院走去。
……
翰林院,树影幽静。
阳光投射在院中的日晷上,细长的影子以极慢的速度移动着,距离酉时还有一刻钟。
祝青岩正伏案撰写公文,余光瞥见旁边座上的沈轻舟已经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一副准备下值的模样。
“到时辰了?”祝青岩看了一眼窗外,小声问。
自己直觉还不到酉时,但沈轻舟这家伙对于下值的时辰向来都有心灵感应似的,从不出错。
“没有,还差一刻钟呢。”沈轻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说自己要去参加户部侍郎陆大人的寿宴。
他当年入京赶考之时拜谒过陆侍郎,也算半个门生。
“我先溜了啊,待会万一董学士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去出恭了!”沈轻舟说完,便收拾好东西悄没声地出了署舍。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院里又传来开门声。沈轻舟两眼一闭,坏了,自己偶尔早溜一回,怎么就被董学士撞上了呢!?
平日里有急事要早退,跟董学士说一声,他老人家都是会应允的。只不过今日只提早走了一刻钟,沈轻舟想着也不必专门禀报了,没想到正好撞上。
一顿数落是免不了了。
沈轻舟却迟迟没听到那声“猴崽子”,心下奇怪,转头去看,原来是董学士隔壁的祝修撰走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正要和祝澜打招呼,却发现祝澜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竟没注意到自己径直走了过去,只好讪讪收回了手。
祝澜一路出了宫,她心中记挂着今日乔悠悠要做的事,但想起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祈王,总是有些不安。
悠悠性子直率,有些事情未必能考虑万全。那字画行的老板陈三,祝澜还是决定亲自去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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