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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看着那人火爆脾气,当下便有些怯了,可是,这么多人在酒肆里满满当当的站着,也实在是让他有些为难,当下陪个不是,小心继续说道:“小人又不曾说甚么,客官莫急,就行行好,我给您送一壶酒成不成?”
那汉子听了缓缓地将脖子扭过来看着那酒保,两双眼眸瞪得老大,喝道:“你这厮说什么?送老爷一壶酒。哼!老子就值一壶酒嘛!一壶酒就想打发了老子!不还!你休要来扰了我的酒兴!”
燕顺在一旁听了,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当下哪里还忍耐得住,猛地一拍桌子,便朝着那汉子的背影喝骂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耍什么大牌,吓唬他?倒是来老子面前呵斥一下!”
那汉子听了,冷笑而来一下,并没有动,就在众人以为这汉子也就是嘴上厉害没什么本事来叫板的时候,突然间那厮便跳将起来,提了短棒在手里,一个起落便闪身到了燕顺的侧旁,这身手快的着实将燕顺惊了一惊,只听得那汉子应声叫骂道:“到你面前来呵斥一下,老子来了!你能怎地!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跪三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踩个稀烂!”
燕顺在众人目光之下,当下心里便焦躁起来,唰地将朴刀抽出鞘来,而站在酒肆里的那十几个近卫看着场面不能对路,当下也警觉地将朴刀唰唰唰地抽出来,排开一圈围在那汉子的外围。燕顺正待要去打的时候,宋江却笑着站起来,一把将燕顺的手抓住,燕顺下不得手,那眼一瞧宋江,只见宋江一副和蔼亲近的模样,喝令道:“都将刀收了,自寻案头坐了吃酒!”
那人瞧见,不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燕顺看在眼里好生不爽,可是,宋江抓着他的手,没办法,还得依了宋江的意思,极不情愿地将刀收起来,重重地坐在位子上,将头撇到一边,不去瞧那厮。
而宋江却换上那副经典的笑容,和蔼可亲地看着那汉子说道:“且都不要闹,这为兄台,我看你出语不俗,想必也是江湖中人,我且请问你,你天下只跪得哪三个人?”
那汉听了,将头颅往上昂了三分,说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
宋江不怒,笑道:“愿闻那两个好汉大名。”
那汉道:“这第一个人,我说出来吓死你,便是那华阴县九纹龙史进!当下在华州做的风生水起的将帅奇才!”
宋江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嫉妒的不悦,不过宋江城府极深,脸上不见一丝显露,耐着性子说道:“这第二位是哪位好汉?”
那汉子看着面前这又黑又矮之人听闻了史进的名字,竟然没有一丝吃惊的神色出现在那张和蔼亲近的脸上,那汉子没有去应宋江的话,而是转而问道:“哼,你没听说过史进?”
宋江没有开口,燕顺坐在一旁,虽然脸撇向一边,但是却冷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道:“听说过?呵,笑话,我们家爷还救过史进的命!”
“此话当真?”那汉子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客气,很是认真地问道:“阁下是?”
宋江笑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且先说说这第二位是哪位好汉?”
“哦。”那汉子说道:“这第二位便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子孙,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宋江暗暗地点头,又问:“愿闻这第三人的尊名?”
那汉子说道:“这一个便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
宋江看了燕顺暗笑,燕顺这时候脸也扭了过来,满是得意的神色。
那汉子说道:“就是这三人,只除了他们,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敬他。”
宋江笑笑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这三个人来,恰好我却都认得,只是不知,你在哪里与他三个相会过?”
那汉道:“你既认得他们,我也不是说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有余,而在几个月前在华阴县也与史进大哥有过一面之缘,本可以跟随他鞍前马后,可是,我还有私仇未了,只得不告而别……而这第三个,只是神交,却无缘相见,不过,眼下却正要去寻宋公明。”
“哦?”宋江听了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谁教你寻他?”
那汉道:“他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
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拉住那汉子的手,连忙请到身边坐了,说道:“真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便是黑三郎宋江。”
那汉仔细看了一看,不禁有些又惊又喜,当下便拜道:“天幸使然让小弟在此得遇哥哥!险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
宋江唤店家再取酒碗来,放在那汉子面前,亲自筛了酒,问道:“愿闻兄弟姓名?”
那汉一改方才的脾气,恭敬地说道:“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唤做‘石将军’。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后来……唉不提也罢。”石勇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说道:“小人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路过郓城县时曾去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哥哥为事出外,因见四郎,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因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时,可叫兄长作急回来’。”
宋江见石勇这般说了,心中疑惑,当下便赶紧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
石勇如实禀报说道:“小人在彼只住得一夜便离开了,不曾得见太公。”
宋江听了,心里已有些不祥的预兆,但是,却也慌不得,这气场还是要把持得下去。当下便把上梁山泊等事都对石勇说了。
石勇听了,喜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上只闻得哥哥大名,縌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伙,还望哥哥携带。”
宋江道:“这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相见。”
石勇看了方才和自己叫板的那汉子,便举起酒杯来说道:“方才多有得罪,望哥哥海涵!小弟我先干为敬!”说着便举起酒碗来,喝了个底朝天。
燕顺也笑笑,将方才的争斗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下也赔了不是,回敬了酒水。
三杯酒罢,石勇便去包里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
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又没“平安”二字。宋江心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做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一切不可误!弟清泣血奉书。
宋江读罢,叫一声苦,便握着拳头猛地往自己胸脯上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当下痛苦难当,起了身来将头就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
燕顺、石勇见了很是诧异,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来一把抱住。宋江挣扎起来,只是要寻死一般,不需多久便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
燕顺、石勇两个抱在臂弯里苦苦劝道:“哥哥,节哀顺变呐。”
宋江没有接话,只是哆嗦着嘴唇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哥哥心里现在只有这个老父记挂着。如今却已殁了,我这逆子,只有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罢。”
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也未为晚了。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如何肯收留我们?到时候,我们这般多兄弟,又往哪里去?”
“我此刻心里只有亡父,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三七二十一,为兄我都管不了了。”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万万使不得。我只写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你们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了后队上来,与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
燕顺道:“大哥,你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就随你一同去,不多带,也要随个十七八个,万一路上遇上事时,也好有个抵挡。”
石勇点头说道:“燕顺兄弟说得对,我也随大哥先去。”
宋江执意不许,而燕顺、石勇哪里留得住。
宋江当下便问酒保借笔砚,对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再三叮咛在上面,写完了信,封皮也来不及粘了,就一并胡**与燕顺收了,脱了石勇的八搭麻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此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就走。
燕顺看着宋江匆匆要走,当下赶紧说道:“哥哥要走,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了,相见一面,再去也未迟。”
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此刻的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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