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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船都缆了,阮小二扶着吴学究上了岸,四人前呼后拥地入酒店里來,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你可休要怪我等三个弟兄俗套,还是请教授上坐。”
吴用笑着摆摆手,说道:“却使不得。”
阮小七心眼直,道:“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这般啰嗦,哥哥你只顾坐了主位。请教授坐了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不然这般客气下去,还不都得干干站着。”
吴用听的笑了,道:“还是七郎性子快,二哥,你还是上座!”
当下,大家便按着小七的说法來了,四个人坐定,叫酒保打一桶酒來。
店小二把四支大盏子一字摆开,铺下四双筷子,放了四盘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阮小七看了,便问那店小二,说道:“小二儿哥,你这里有甚么下酒菜?拿些來与咱们吃!”
小二哥微微哈哈腰,说道:“今儿个新宰得一头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听罢便道:“将那牛肉,捡大块的切十斤來。”
阮小五此时朝着吴学究憨厚地笑笑,道:“教授休要笑话,这山村野地,沒甚好东西招待您。”
吴用听了赶紧道:“倒是我來打扰,只怕是要麻烦了你们,心里早已不安,哪里还能嫌弃酒食。”
阮小二也客气道:“教授客气了,千万别这么说。”说罢,便催促小二哥只顾筛酒,早把牛肉切做两盘,拿來放在桌上。
阮家三兄弟让吴用先吃,吴用心里有事,吃了几块便吃不下了。紧接着,那三个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阮小五动问道:“教授到此有何贵干?”
阮小二停下手里的牛肉來,说道:“教授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先生。今儿个來了,要寻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來寻我们。”
阮小七听了,似乎有些为难,只听他慢慢地说道:“若是往常,要三五十尾也是有,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兄弟们也包办得了,只是,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难得!”
阮小五道:“教授远來,就算是难,我们也能寻些十來个重五六斤的相送。”
吴用道:“小生多有银两在此,为别人办事,哪里能让你们白白辛苦。只是,这鱼要用來祭奠,不用小的,须得十四五斤重的才好。”
阮小七听得心里直犯难,道:“教授,要是这般,却当真沒个讨处。便是五哥许下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须要等得几日才得。我的船里有一桶小鳖鱼,当下先做了來与教授吃些。”说罢,阮小七便去船内取将一桶小鱼上來,约有五七斤的模样,自个儿去灶上安排,盛好了放在桌上。
阮小七道:“教授,胡乱吃些酒。”于是,四个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渐晚。
吴用本想说拉阮小五入伙的事,只是心中暗暗寻思道:“这酒店里须难说话。今夜必定是要借宿在这里了,等到了那里再说不迟。”
而此时,阮小二也正当开口道:“今夜天色晚了,请教授权且在我家宿一宵,明日起來咱们再做商量。”
吴用道:“小生,从石碣村來这里走一遭,千难万难,幸亏得你们弟兄今日招待。眼见得这席酒不肯要小生还钱,而诸位又手头甚紧,倒不如这般,今晚,权且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银子在此,相烦就在此店中沽一瓮酒,再买些肉,从村中寻一对鸡,夜间一醉方休,兄弟意下如何?”
阮小二听了笑道:“既然都到了我们兄弟的地面上,哪里还有让教授出银子的规矩。我们弟兄自会料理,不用教授操心。”
吴用道:“我此番來便是要请你们三位吃酒。若兄弟们不依小生,那也只此告退。”
阮小七看这情形,便也不愿再固执下去,道:“既然是教授执意这般做,那我们兄弟也只好顺情吃一顿咯。”
吴用欢喜道:“还是七郎性直爽快。”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之后又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和一对大鸡。
阮小二道:“我的酒钱回头一并还你。”
店主人呵呵地笑着相陪道:“如此最好,最好。”
四人当下离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便朝着远处划了开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
三条快船到得门前,四人上了岸,把船仍旧缆在桩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齐都到屋里坐了,便叫点起灯來。原來阮家兄弟三个,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四个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帮子在厨下安排。约过了一更,酒菜便都搬來摆在了桌面上。
吴用劝他兄弟们吃了几杯,见四下无人,便给阮小二递了个眼色。阮小二会意,便放下酒杯开口道:“五郎,白天我曾说过,我们正商量个事儿,我与七郎都肯,早许了教授,当下也要看看你的意思。”
阮小五一听这口气知道不是说笑,顿时也认真起來,道:“却是什么事情,原先在酒店里见你们不提,怕是人杂不便,当下大可说來听听,只要一來不要伤天害理,二來不有损道义,只要是教授所言,我便可做的,何况你们都允了,那我也更沒什么异议。”
阮小七当下接口道:“这事当然不会坏了咱兄弟的规矩。是这么回事……”于是,阮小七当下将晁家蒙受欺辱之事,一件一件拿出來说了,听得阮小五心里很是不爽,瞪起眼來,很是來气。
阮小五听到后面,一拍桌子,怒道:“这般欺负人,哪里还有什么王法,这个事,咱们帮定了!”
吴用心里大喜,当下捧起一碗酒來,道:“好!有你们兄弟三个在,晁家起码就不会垮了。來干了!”于是,众人一同举起酒來,畅快的一饮而尽。
吴用大事已定,便又提起买鱼事來,说道:“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沒了这等大鱼?”
阮小二叹了一息,说道:“实不瞒教授说,这般大鱼只到了梁山泊里才有。我这水泊边的湖中狭小,养不活等大鱼。”
吴用有些奇怪,问道:“这里和梁山水泊一望而至,相距也并不甚远,相通一脉之水,如何不去那里打些來?”
阮小二听到此处,像是触到了痛处,又叹了一口气,道:“不是这么个说法。”
吴用又问道:“二哥如何连连叹气?”
阮小五接了话头,说道:“教授是有所不知啊,原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地盘,如今却绝然也去不得了!”
吴用大惊道:“梁山水泊,可是偌大个去处,终不成是官家禁打鱼鲜?”
阮小五道:“官府他敢來禁打鱼鲜!便是那知府來了也甭想禁治得住!”
吴用道:“既沒官府禁治,如何有绝然不敢去的道理?”
阮小五道:“教授不知,我且和教授说了罢。”阮小七有些难为情,但是顿了下后,还是接着说道:“这个梁山泊原來是我们三兄弟的场子!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我们打鱼。”
吴用道:“这个……小生当真不知梁山水泊何时有强人占了?我那里却不曾听说。”
阮小二摇摇头,很是无奈地道:“那伙强人∶为头的是个落第举子,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以下有个旱地忽律朱贵,现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说來也倒不甚厉害,只是仗着人多,我们兄弟几个帮手有限,搞不过人家;如今新來一个好汉,是东京禁军教头,甚么豹子头林冲,十分好武艺。这几个贼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掳來往客人。我们已有多时不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建起了水寨,要道都给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实在是一言难尽!”
吴用道:“小生实是不知有这段事。如何官府不來捉他们?最近华州那边不是出了大事,大宋上下都要铲除各地强人一绝后患么!”
阮小五道:“如今官府都是欺压百姓的大爷,缉捕强人的孙子,朝廷的官差如何奈何得了他们!原先府衙上司官员差了一帮缉捕的差役來,进了水泊被杀的片甲无归,各个吓得屎尿齐流!哪个还敢再來。”
阮小二也接连话说道:“这般一來,我们虽然不打得大鱼,但官差不敢來,我们却也省了若干苛捐杂税。”
吴用道:“这么说來,那厮们倒落得个快活?”
阮小五有些愤愤不平,又生出许些嫉妒向往來道:“他们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官府;论秤分金一样穿丝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你说如何能不快活?唉!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
阮小七听着也有感慨,接着说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要是能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啊!”
吴用笑笑道:“如何过不的,只是,眼下还沒有这个机会,要是有时,你们肯也不肯?”
阮小七听了当下接口道:“若是真有这机会,那我们几个,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享用那一日的光景,即便死了也开眉展眼!”
吴用笑道,神秘兮兮的道:“眼下我便有一个人,他可以带你们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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