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名男兵揉着一大块白胖胖的面团,细小的面粉粒飞扬在空气中,像迷失幻境的精灵一般散开。
他动作娴熟,速度均匀。
不大一会儿,饱满、圆润、匀称的馒头就已经摆进了热气腾腾的蒸箱。
女兵察觉到程迪的目光,忽然就笑了:“你起得这么早呀?”
程迪回过头看着她:“怎么称呼你呀?”
刚关蒸箱门的男兵率先开口了:“叫她贝壳吧!”
贝壳瞪了他一眼,随后淡淡得翻了一下白眼,重新看向程迪:“叫我小贝吧,别听他胡说,他这人就欠揍。”
程迪抿嘴,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些,带有淡淡的笑意,她眉眼弯弯得看了一眼蒸箱旁的男兵,没忍住笑了一下,帮腔道:“那你
是不是叫包子?”
小贝噗呲一笑,手里的绿叶菜近乎拿不稳。
将菜叶子装回盆里之后仍然笑个不停,半响,有些“艰难”得开了口:“程医生,你真是神了,我们就是叫他包子。”
包子一脸茫然,想来自己也是最喜欢玩弄这些糕糕点点,被叫包子,他倒也乐在其中。
一旁的几名炊事员们都笑的合不拢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各自对着自己手里的食材忙碌。
帐篷内上了热气,程迪脸颊有些微红。
看着小贝熟练得切肉,手起刀落,每一个动作都落下得极其精准,那把刀在她手上被运用的简直是游刃有余。
程迪目瞪口呆,这姑娘小小年纪,刀功竟如此了得,这就算去高级酒店,都能当主厨了。
一声轻微的锅盖碰撞声之后。
后方的炊事员从沸腾的大锅之中捞起一大勺没剥皮的水煮蛋,颗颗圆润、光滑、饱满。
花白的水蒸气瞬间冲上棚顶,如同绚丽的烟花般散开。
不一会儿,小贝就忙完了,搬了张椅子坐在程迪边上,笑眯眯得看着她,问道:“我像高级厨师吧!”
程迪也跟着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真的了得,看起来,像在厨房工作了很久的。”
小贝说:“你知道吗?我们家是开餐馆的,祖辈有五代都是厨师了,我从小就学这种技术,学那种技术的,哪儿能不会点东西呢!”。”
程迪恍然大悟,又指着她身后的一箱子油水问道“我感觉你们都很少用油,刚才也没倒多少。”
小贝说:“你有所不知啊,联合国那边给的物资少,很多东西都得省着点用。”她拿过桌子上的抹布,擦拭起身前的污渍,又说:“不过这儿条件比我之前在非洲的时候好多了
那个时候,天气又干又热,帐篷里面地表温度都能达到四五十度。
还有各种蚊虫。”
听罢,程迪打从心底心疼这些军人,更是无法想象要是自己在那种环境之下,又该如何。
或许是环境恶劣,训练出了一名又一名不畏艰险的维和战士,可她不理解的是…
吃食明明是保证一个人有充足体力的必要条件,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前提下,为什么依然没法吃好。
小贝接着说:“不过,非洲的战争没有这边严重,唉,真是希望战争可以快快结束啊!”
程迪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转头看向帐篷外,偌大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她纳闷了,问道:“奇怪,刚才还好多军人在晨跑,现在怎么没人了呢?”
小贝笑道:“等着,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迅速将身上的白色围裙和白色工作帽摘下来,转身给包子几人做了个手势,又调皮得吐了几下舌头,抓起程迪的手臂往外走。
她们顺着驻地后方的一条羊肠小道,旁边是茂密的灌木丛,绿叶上附和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珠。
随着重力,水珠顺着叶子的脉络缓缓下滑。
程迪走得慢,紧跟在小贝身后。
又害怕这茂密的灌木丛中会突然蹦出点什么,脚步在快与慢的频率中来回变化。
走了没多久,一大块泥沙空地映入眼帘,路面湿润,偶有一个小型水坑,边上摆放着许多蓝色的大水桶。
一旁,许多水泥袋堆积如山,年轻的官兵们精神抖擞,不停搬运着手里的泥土和工具。
路中间摆放各种各式各样的管道,排排相连。
小贝望着前方正在作业的官兵们,说道:“你是医生,应该没有跟过这种任务,不过那些记者倒是很清楚这个。”
程迪淡淡得点了点头,她也确实对维和任务缺乏认知上的了解,或许说,要不是来到这北国进行医疗工作,她甚至都不知道维和部队的存在。
看着官兵们兢兢业业,她倒吸了一口气。
萧辰…也在这儿吗?
她想着,目光急切搜寻。
奈何人数太多,距离也有些远,她没法静下心来去看每个人的脸。
小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坐到地上,轻轻拽了拽程迪的衣角,示意她一同坐下来。
她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程迪坐在她边上,吞吞吐吐才说出口:“我实在是没想到,维和部队要做的事情这么多。”
小贝笑了,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笔直得指着天空问她:“就现在来说,你觉得天空给你的映像是什么?”
程迪抬头看。
天空微亮,就像一张淡蓝纸,几朵薄云像被太阳催促着,随风缓缓浮游着。
思索了片刻,她答道:“很平静、很美好。”
“那我们的使命就是让她一直这样。”
程迪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正在作业的军人们。
嘴里低喃道:“维持和平。”
小贝但笑不语。
好在天气不错,温度也很舒服,微凉,适合工作,官兵们工作进行得井然有序。
程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精致的签字笔,写下了这难忘的一幕。
身后的花花草草突然摩擦出声音,两人回头,一位年轻的男子手里捧着一台摄像机,手里托着麦克风。
见到程迪和小贝,他露出善意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很随和,好相处。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挥着右手打招呼:“小贝,早啊!”
小贝笑脸相迎,站起身拍拍衣服身上的尘土。
“阿楠,今天这么早啊!”
程迪收起小本子和笔,放回口袋,站起身来。
阿楠未停止笑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程迪,手心向上指了一道,问:“这位是?”
小贝拉近了与程迪的距离,介绍道:“阿楠,她是中国来的医生程迪,现在在伽弥医院进行医疗工作。”
说罢,看向程迪,下巴往阿楠身上指了一下:“程医生,他是我们驻地里头跟着报道的记者。”
程迪点了点头,随后挂上微笑。
他们简单得握了手。
阿楠拿出支架,支起相机。
小贝帮忙接过相机包,见程迪有些愁眉,便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拼成一个小长方形,对着程迪。
透过那个小长方形,小贝的眼睛清澈明亮。
“咔嚓”
小贝调皮吐了一下舌头。
程迪上唇与下唇眯成一条线,随后弯了弯嘴角。
程迪看向阿楠,不解:“这是要拍什么呢?”
阿楠调整好相机的角度,回过头解释道:“我呀,台里要求拍点素材,这会儿维和战士们要修路,我想记录一下,就拍个延时视频素材。”
程迪表示了解,点了点头。
小贝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拍拍程迪的肩膀说道:“程医生,你现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程迪:“好!”
她站在相机后方直勾勾得盯着相机上面的显示屏,大部分正在工作中的维和战士都出现在了屏幕中。上方,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程迪轻轻呼出一口气,唤他:“阿楠。”
“嗯?”
“你经常跟拍这些吗?”
阿楠抬眸飞快得扫了她一眼,回:“是啊!
怎么?”
程迪说:“虽然辛苦,但也好在不用上前线。”
阿楠听着这话,不自觉就笑了一下,他说:“那可不,但是维和这事儿,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国家,有很多突发事件,比如暴力冲突
如果威胁到自身,维和战士们也是要上战场的。”
程迪转头看向忙碌的维和战士们,说:“所以,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是啊!我来北国六个月了,拍下了无数战争中的面孔,他们空洞的眼神、无奈的举动,都像刀一样锋利
就仿佛,我现在站在刀锋处,随时都会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递给程迪看。
照片中是个白皮肤的北国男孩,五岁左右,眼角的泪珠看起来随时会滑落,皮肤上大大小小许多污泥黏土,他手里拿着一颗棒棒糖,伸向镜头前。
“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但此刻,他已经把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分享给了我。”
那张照片感染力极强,从男孩的眼睛、眼角的泪珠到离镜头最近的棒棒糖,都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程迪静静得看着那张照片,仿佛那根棒棒糖是把锋利的刀刃。
阿楠的一番话将她拉回现实:“我们总以为现在战争离我们很遥远,可当我踏上这片北国满目疮痍的土地之后,我才发现,安全的,只是我们的国家罢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她在国内的时候,医院里大多数都是无可避免的意外和疾病,但这里,却是人类自相残杀所导致的伤亡,这两件事在她看来本质上就不一样。
人们为了利益,毫不顾忌,随意涂炭,受伤害的始终都是无能为力的平民。
见程迪一直沉默,阿楠又说:“在北国,除了维和医疗队,我就没有见过中国来的医生,你也是维和战士吗?”
程迪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是我自己想来的。”
“哦?”阿楠有些懵,又接着问:“你这么年轻,来这儿不怕危险吗?”
“医生而已,救死扶伤是常态,更何况,我一直都呆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危险。”
阿楠重新将目光看向她,她清澈的脸上仿佛若有光,他看出来了,她并没有特别看高自己的职业。
他笑道:“你不知道阿罗帝城战地医院的近况吗?”
程迪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心里清楚,无论什么职业,都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她也从来没有把医生这个职业看得有多么神圣。
她淡淡回答道:“死了很多医护人员。”
阿楠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录像机的显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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