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迪向窗户外伸出半个头,顷刻间的温暖令她舒心了几分,望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突然又有些煽情——想回家了。
事实上,在去难民区之前,她接到一通电话,得知与她一同来往北国的几名队员已经带林文的骨灰回国,只剩下一名叫石劲飞的大学校友停留于北国。
她也理解,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所做出的决定后悔的几率也极大,而对于他们是否是因为后悔来到北国进行医疗工作才回去的这个问题,她都觉得是人之常情。
但话又说回来,当初那通报噩耗的电话也让她心生了几分悔意,只是这份心境很快被她自行消磨下去。
那时,同样是这样的早晨…
突然是应了此景,表姐徐小月发来了视频通话。
许是出于想家心切,程迪想都没想迅速按下了接听键,表姐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小迪?你还好吗?”
徐小月披着及肩的散发,有着精致的眉毛和性感的红唇和鼻子,由里到外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比程迪整整大十岁,在程迪这个年纪,她嫁给了军人,生了一个小男孩,五岁,模样是又奶又俊,像他爸。
大学毕业后,只工作了半年,就开起了一家面包房,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
“姐,我很好呢,你们呢?”程迪极其轻描淡写得概括了在北国的一切,所有的经历过往霎时如同云烟过眼,全然被她抛之脑后。
她露出了轻奢的笑意。
“小迪啊,最近国内新闻最火的就是你们那边的战争,什么医生护士啊!伤亡惨重,还有实拍视频,你差不多了,就回国来吧!”
程迪抿唇泛开了笑意,轻轻点点头:“我知道啦!不用担心我,我又不用上战场。”
“话虽如此,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医生伤亡的新闻?”
徐小月对于这件事情,讲话都十分直截了当,觉得不用给什么情面,毕竟北国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安全呆下去的。
“小迪,是!我理解不了你们口中的大义和理想,但是我觉得人活着也要以自己的生命为重,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疗工作者…”
“姐!”程迪语气平静,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架势“我知道了…
过段时间我就会回去了。”
视频那头沉默了,发觉刚才的话语可能有些不妥,却也在所谓的话糙理不糙的范围之内。
打破两人沉默的是突然出现的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徐小月五岁的儿子糯糯占据了一大半屏幕,盯着那头的小姨,脸蛋上还有些许面包碎屑,别提有多可爱。
对着那头看了许久,才奶声奶气得说了一句话:“小姨,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出于对小孩的温柔,程迪立马就褪去了刚才千军万马的架势,露出一圈小白牙。
“糯糯乖,小姨很快就回去了,你要听妈妈的话,我回去给你买好吃的。
你看你嘴角,又把妈妈做蛋糕的边角料偷吃了吧!小馋猫一个。”
糯糯一听说有人叫他小馋猫,两边脸蛋如同吹气球般瞬间鼓了起来,那对又黑又大的眼睛也跟着眨巴眨巴。
还不忘用着莲藕般粉糯的手臂擦去嘴角的碎屑。
“小姨小姨,我和妈妈等你来店里吃面包呢!”
程迪依然保持着对小孩子温柔的形象,轻轻点点头:“我很快就回去啦!不要调皮哟!”
这话一说完,徐小月就将糯糯轻轻推搡到一旁:“你先去找你爸去!”
糯糯十分配合,屁颠屁颠得就离开了房间,嘴里还嘀咕着:爸爸,爸爸…
“小迪,你说你,何必跟你妈妈置气,你也总不会要让你妈妈一辈子孤苦伶仃吧,就因为她结婚,你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你是…”
“我没有跟她置气!”
她倒是现在才回想起来,正是在徐芝结婚那天,她踏上了来往北国的飞机。
要说与谁置气,或许是她妈妈,又或许不是,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姐,我想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徐小月突然被问到,眼睛里似乎闪起了星星,水灵水灵的。
“嗯?
你这是…?
怎么这么突然?”
原本以为可以直接得到一个答案,可徐小月这一反问,倒让她措手不及。
或许更多的只是想否认自己原先对萧辰的感情,毕竟期待无望,着实没必要一直吊着自己的情感。
潇洒忘去,才更应该。
“呃…!姐,我有点事儿,要去医院帮忙了,先这样吧?”
“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挂罢!
她又抬头看了眼窗外,便不知不觉淡然欣赏起来,马路对面的楼房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本可以舒心的一切却让她的眉眼尽显孤寂。
走到梳妆台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皮肤干巴巴的。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得保湿过。
她淡淡得洗了把脸,从背包里拿出一瓶保湿乳,把全身都抹了个遍。
一系列繁琐的小事儿结束之后,程迪迎着阳光坐在窗边,久违得刷起了手机。
微博上,北国战事果然热度第一,看样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不断有新的文章和图片相继发出。
而在战争这种希望与失望互相交织的话题上,底下的评论不免会出现褒贬不一,有的人只是为了热度而随意发表,而有的人,却似乎用上了毕生所学来诠释了战争与和平。
忽然有一串评论让程迪心里硌得慌,发表时间是一分钟前。
用户已注销:“庆幸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和平年代。”
她想都没想,直接回了句“和平的不是年代,是国家!”
…
阿罗帝城护城河已经开战了整整一天,炮火声是一阵接着一阵。
郁郁葱葱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倒下,腥红的血气弥漫穹顶。
屋顶的石头被震得硌咯直响,屋檐下能清晰得看到摇摇欲坠的土民屋,还伴随着从天而坠的沙土。
阿楠跟随着一名本国记者阿诺,匍匐在一个小房间里,眼睛直勾勾得看着远处弥漫的硝烟。
仅仅两分钟的时间,这儿就被炸得满目疮痍,阵阵传来浓烟滚滚刺鼻呛喉的火药味儿。
他协同阿诺摆好了支架,拉近焦距,屏幕上立马出现一个又一个黑影,个个身材魁梧,拖着惨绝人寰的尸体缓缓挪动脚步。
阿楠他们原本算在安全的范围内,谁料为了追求完美镜头,竟一步又一步得靠近枪林弹火的中心点,若不是方才突如其来的炮火,他们甚至都还会继续往前。
一直到那些黑影消失在拐角处,阿楠才迅速收起支架和相机。
余光中竟瞥见脚下的阿诺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动作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
阿楠好笑道,扶起他:“要不你先回去,刚才确实也太危险了,这都怪我!”
阿诺却摇摇头,收紧了泪水:“你知道吗?刚才你拉我趴下的那瞬间,我看见了一个人,被炸开了…
我实在不能想象到那种剧烈的撕痛感,就好像我也被四分五裂
可无论那个人是恐怖分子还是叛军…我都…”
阿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本应该在校园里享受着欢声笑语。
“我理解,在来北国之前,我也走过很多个国家,见过的远远不止如此,可你要知道,一个国家的和平,靠的不是梦想,而是诉诸血和铁。”
阿诺擦了下鬓角湿漉漉的发根,终于露出了淡笑,点了点头,扶起地上的仪器。
“这里还有平民吗?”阿楠问道。
“据我所知,开战前还有,现在,应该都逃难去了吧!”
阿楠背起仪器,往外探了两眼,一道穿堂的阳光映照在他清瘦的脸颊上,除了呼啸而过的风沙和炮弹爆炸留下的深坑,一切似乎像没发生过。
注视着外面的曲折小路,他安静得与环境融为了一体,眉心紧锁,思索着什么。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们才挪出了第一步。
土路两旁尽成废墟,一条路瞧不见尽头。
壮观的废墟倒伏在尘土之中,静默毁灭的房屋成了灰色破旧的烂石。
阿楠边走边回头看向身后的阿诺,生怕他走丢了。
“脚步轻点,慢慢走出去。”
“好!”
路过一平房,却见破木砖瓦房的角落里躺着一名身着白大褂,鲜血淋漓的亚洲面孔。
周边的枝叶镶上一层暗红色,那人小心翼翼得挪动笨重的身体。
阿楠立刻就跑了过去,只见那人紧紧护着受伤的右臂,看了阿楠半响,才缓缓放下手。
阿楠先是用了英语问道:“你伤得怎么样了?”
男人却露出了笑意,一口中文:“中国人?”
阿楠迅速把手中的相机移交给后方的阿诺,单膝跪下拨开他的白大褂。
左胳膊裂开了一道口子,阿楠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团棉布:“现在只能帮你止一下血,你忍住啊!”
仅仅一天的时间,这里便寸草不生,围墙后方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有的白骨已经暴露在阳光下,有的断腿断脚。
还有的,四分五裂,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战后的小城镇没有了往日的祥和安静,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疮痍和无尽的哀嚎。
废墟之下更是不知道还埋着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徘徊在护城河周边,像漫无目的孤鬼…
阿诺没勇气再看下去,回过头对着地上的两人轻声说道:“不然,我们先离开这里,反军应该只是临时撤走了,不知下次进攻又会是什么时候。”
阿楠扶着他缓缓站起:“也好,先送你们去伽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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