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若有所思。
不过过了半日,他便已经做了决定。
傍晚时分,他再次来到杜清浣这里。
白日里找机会溜走的祁长留与墨白已经回来,四人此刻正整整齐齐地聚在凤栖宫偏殿。
杜衡坐下,与几人商量和他一起出发,好探明萧景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已点头同意。祁长留和墨白对此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至于墨柒,她需要留在杜清浣这里,帮忙调理她的身体。
“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
未已与墨白对视一眼,决定对杜衡和盘托出。
于是,杜衡终于明白,那段时日,墨柒为什么身边总要带着那个小男孩儿。
原来,那孩子的身世竟然这样悲惨。
原来,小柒她,确实与那孩子毫无血缘关系。
那些猜忌、怀疑、冷落、妒忌……一瞬间,仿佛记忆倒退,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部回笼,排山倒海般冲向杜衡。
他想起那段时日,墨柒所承受的冷言冷语和嘲讽白眼,不觉羞愧地红了脸,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心虚。
墨柒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侧过头去,并不看他。
杜衡注意到墨柒回避的动作,顿时心中一凉。
那些痛苦的难堪的经历,到底是在他们之间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未已心细如发,很快注意到杜衡和墨柒之间的暗流涌动。
就是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些的墨白,也感觉杜衡时不时瞥向墨柒的目光怪怪的。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用自己的半边身体挡住墨柒的容颜,轻咳一声,对杜衡道: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需要见一见你们的国师大人。”
杜衡收回复杂的目光,敛下动荡的心绪,努力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上。
“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留下这句承诺,他直勾勾的目光又落在了墨柒身上,突然开口道:“你和我出来一下。”
墨白放置在桌上的手瞬间握紧,他浑身紧绷,正打算起身质问,却被身旁的未已拉住。
未已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并且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墨白接收到他的意思,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重新坐回原位。
墨柒知道杜衡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便也不作推脱,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凤栖宫的宫人早就被杜衡打发到其他地方。但他还是带着墨柒走了一段,到了无人处,杜衡深呼吸几次,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嘶哑着声音开口: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墨柒有些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那时的事。
“那时我们刚从双子镇逃出来,并不知道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墨柒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即使已经过了很久,想起时却还是会觉得遍体生寒。
“我自己都没有理清楚冯世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又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你让那时的我,怎么开口呢?”
“况且”,墨柒勾唇,笑容里满是嘲弄和冷意,“即便我真的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说这句话时,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闪不避地、直直地盯着杜衡,像是要从他脸上捕捉到他内心最真实的、一闪而过的所有情绪变化。
果然,面对墨柒这样直白的逼问,杜衡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墨柒讽刺地笑了。
她很快转过身,不打算继续和杜衡浪费时间。
杜衡伸手想要阻拦,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将军,您回来了!”
婠婠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杜衡身边,毫不避讳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清秀水灵的眼里含着两汪泪,张口便是嗔怒的撒娇口吻:
“真是的,您都回来了,怎么也不差人和我说一声?若不是殿下刚刚告诉我你进了宫,我就要和你错过……”
杜衡一把甩开她紧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冷声道:
“本将军去哪还要和你报备吗?”
婠婠一噎,却很快反应过来,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佯装羞恼地跺了跺脚,娇声道:
“虽然现在还不用,但是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将军你以后出门,自然是要由我为您安排出行事宜……”
身后的闹剧还在上演,墨柒顿住的脚步却已经再度提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二人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墨柒抚了抚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步比一步,走得更决绝。
杜衡见墨柒离开,手中推拒的动作不由变得更重。
“你是什么身份,本将军要去哪,还要向你一个小小的侍妾报备不成!”
说着,他狠狠地推开仍旧和他纠缠不休的婠婠,厌恶的拂了拂袖子,大步离开。
他正要快步上前追上墨柒,身后却传来婠婠凄婉又尖利的声音:
“我有孕了!”
“嗡”地一声,杜衡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阵轰鸣,头也一阵一阵地发晕。他大步迈出的步子顿住,背对着婠婠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道:
“你说,什么?”
“我有孕了!我怀了将军你的孩子!”
婠婠刚刚被杜衡那猛力一推推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摔倒。
见杜衡停住脚步,她立刻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又大声喊了一遍。
杜衡转过身来,满眼纠结迷惑,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一张脸上情绪繁杂,却独独没有婠婠想要看见的欣喜。
“这才几日,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快!”
杜衡像是找到了一个足以站得稳脚的理由,迷茫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还渐渐染上了狠戾。他猝然伸手掐住婠婠的脖子,冷声道:
“你骗我——这才几日,你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你好大的胆子!”杜衡掐着她脖子的手逐渐收紧,婠婠很快感觉到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不止被杜衡掐着的脖颈,连胸膛里都是火辣辣的一片,呼吸之间如同着了火。
她费力地喘着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用麦子、测、测过。”
杜衡瞳孔一缩,扼住婠婠咽喉的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放开。
被放开辖制的婠婠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双手护着自己刚刚被掐出红痕的脖颈,痛苦地咳嗽着。
杜衡的嘴唇都有些颤抖。他看着婠婠良久,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嗓音艰涩:
“是、真……的?”
婠婠一边咳嗽一边点头,痛苦得泪流满面,却依然强撑着回答:
“麦、子,发、发芽、了。”
杜衡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婠婠的心里居然诡异的感觉到了一点爽快。
于是她不顾自己仍旧火辣辣的疼着的嗓子,扯着破锣一般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往杜衡的伤口上撒盐:
“将军、若是、若是,信不过、我的话,大可、可以,等、一个月、后,让御医,把脉。”
婠婠十分有信心,一个月后,莫说是御医,就算是任何一个赤脚游医,也能把出她的喜脉。
杜衡脸色阴沉,没有再开口。
婠婠却很畅快,她甚至扯出一抹笑来,配合她双手捂着自己脖子的动作,以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恶鬼。
她娇柔的声音因为刚刚受到的损伤已经变得嘶哑,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依旧笑的甜美。
“将军,我等你,来,娶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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