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喃喃:“莫不是秦大郎有什么苦衷?”转头又埋怨儿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怎么也不说!”
顾平生也不由诺诺。确实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一直未提此事。眼下是不得不说了,才将此事挑明。
顾先生沉吟。从前定亲时,秦父不过是捕头,而自己是县衙文书,子女也皆无甚功名,倒也算得是门当户对。但以秦家夫妇的为人,如今怕是也会嫌上自家窈娘高攀。
如今的顾家诸人,已是明了——秦毓秀被赐婚洛阳谢家已成定局,无可更改,秦家自也乐得如此。只是儿女婚事一朝散了,也算不得小事。顾家也断断不允秦家将此等事就此囫囵过去。
过了初听闻时的震惊,顾窈娘心中的茫然与恼恨倒多过遗憾。她禹禹不知何去何从,订婚后至十九岁前所有岁月,她都在努力做好秦毓秀想要的夫人模样。如今只觉身如飘萍无枝可依,往后岁月长长,却不知前路何方。
倏忽间厅中一片沉默,众人心中皆是万般思量。
暮色四合,秦家的喧腾热闹终于归于沉寂。秦家夫妇在桌边一左一右坐着。
秦大娘看着秦捕头手中儿子托人悄悄送来的信,着急地催问丈夫:“他爹,大郎到底说了什么?”
要不是她不识字,她早就自己拿过来看了!今日差爷来说大郎被赐了婚,还是与洛阳谢氏的女儿,给她唬了一大跳。
乖乖,那可是有名的门阀大族,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够娶上世家千金做媳妇!往后那娇滴滴小姐若是不敬婆母,自己可怎么办?
而且,顾家窈娘怎么办?窈娘对自己向来恭敬,难不成让她给儿子做侧室?顾家能同意吗?
秦捕头亦是十分发愁。与顾家这么多年的老交情,邻里相熟,又是儿女亲家,如今这般,叫他如何开口?
可是……
“大郎说,叫咱们悄悄去顾家,越早越好,让顾家不许在外提婚约之事,省得人多嘴杂。”秦捕头将信纸反扣在桌上。
这叫什么事啊!秦捕头的眉紧紧拧在一起。明明是儿子对不住顾家,自己还要舍下脸去顾家,让顾家对此事闭嘴。自己如何开得了口?
“不提?那顾家能同意吗?”如今她家大郎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三年一榜、圣人钦点的状元郎,顾家能舍了这门亲?她才不信!
秦捕头看着妻子的神色,多年夫妻,他自然明白妻子怎么想的。“你莫要作怪!大郎说了,圣人只当他未行婚娶,这才赐了婚。如今咱们两家必须一同把嘴封紧了!否则,圣人知道他有意欺瞒,大郎的前程便是毁了!”
秦大娘也是吃了一惊,她本也只当自己儿子何等神仙人物,现今得了这般机缘,必是朔京城的小姐一颗心都往他身上扑的。想来是那谢家小姐对大郎芳心已许,才求得与大郎的这番姻缘。谁成想竟是大郎有意隐瞒?
“可……”两个孩子定亲多年,虽未刻意宣扬,但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就算是顾家咬牙吃下这个亏,答允了对外不提,旁人便不会议论了吗?
秦捕头自也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但儿子行事向来自有道理,此番既特意叮嘱,自己必得听他所言周全一二。他转头问妻子:“大郎随着信一同带回来的银子呢?”
秦大娘一愣:“在……在床下的罐子里。”
秦捕头看着妻子不上台面的样子,不由心中烦闷,他一喝:“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全拿过来!”
秦大娘见丈夫不耐烦,便转身去取银子。倏而反应过来,声音不由得也提高了:“你莫不是要把这些银钱都给那顾家?”尖利的嗓音带着锐气,倒似不害怕秦捕头了。
秦捕头也唬了一跳。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咱家可没钱!这些银子,咱自己都不够花!”
秦捕头对妻子的做派不由恼恨。
“大郎说得清楚,那银子是还顾家的人情的!你莫要歪缠!”
秦大娘一愣。丈夫断然不会在这等事上哄骗他,说是儿子说的,便一定是儿子说的。可是给这么多作甚!她软了下来,但还是不乐意,只道:“给他们作甚。大郎高中,他们理应给咱们喜钱才是。”
秦捕头给气笑了。
“你莫不是忘了?大郎走时,咱家可没那么多盘缠给他嚼用!”
是了,是了。当初顾家可是也出了力的。
“可当初,他们应是只给的20吊钱,并一些散银吧。”秦大娘轻抚着取出来了银锭,白胖可爱,整整齐齐被她安置在一方小匣内,还仔细垫了一块手帕。自己还从未见过如此新亮的银子,想来是官造的新银。“难不成这50两都给顾家拿去?未免太多了!”更何况,自己还没看够呢!
秦捕头无奈:“他们给的铜钱,算20两银,加上散银怎么都有30两了。”顾家为此,也算是掏空了家底,这些年家中并不好过,他都看在眼里。他是极为感激的。
秦捕头见妻子仍是肉疼不已,只得又搬出了儿子:“大郎说了,给顾家40两。如今是咱们求着他们一同守着秘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切莫吝惜银子。”
其实大郎在信中只说给给顾家30两,便两不相欠。他却始终觉得不妥。本就是秦家理亏,顾家又对大郎有大恩,若只是堪堪还清了银钱,怕是实在不妥。
更何况……更何况,如今还得求着顾家与秦家站在一道,咬死了从前只是戏言,秦顾两家并无婚约。
听丈夫说是儿子的意思,秦大娘倒也没有再纠缠。只小心用帕子拣了40两银子包起来 。只觉得今日的40两银元,倒比往日里4吊钱拿在手里还要沉手。
秦捕头嘱咐了老妻注意收好,夫妻二人议定第二日一早便登门去到顾家,便梳洗睡去。
夜风中,秦家一点烛火莹莹,终究归于黑暗。
顾窈娘虽是吹熄了灯烛,却翻来覆去,难以安眠。
她自望着帐顶,前路一片茫然。多年婚约,自己心中已将秦毓秀系于未婚夫妻,却乍然听闻玉郎另有妻。被背叛的羞恼与愤懑裹挟而来,如今躺到床榻之上,方才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圣人赐婚覆水难收,自己若是纠缠,想来结局无外乎妾室之流,顾窈娘自是不愿意的。可这般屈辱不甘,终究是意难平。
更何况此番波折,自己已是十九岁之龄。大成朝的小娘子多是及笄前便定下亲事,十七八岁多已出嫁。如自己这般近二十岁婚事无着无落,是会遭人耻笑的,往后婚事便更是艰难。
外间的碧桃听得顾窈娘反复无眠,试探地叫了一声小姐。顾窈娘听闻,便低声让她入了房中。
“小姐可是为了秦家郎君之事烦闷?”
顾窈娘心中郁郁终究难解,让碧桃入内也是有意说话。她并未看向碧桃,眼神空空并未望向何处,只开口:“你说他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
她本不欲做那哀怨女子,去怨恨本无多少情分的无情郎君。可话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终究是难掩怨尤。
圣人赐婚他自是推拒不得,倘他心中尚有一分不忍,想来也会补偿安抚一二。只可惜如今山长水远,她难知个中内情,或许他有苦难言,但她却终究无法心平气和坦然接受这等从天而降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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