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顾窈娘轻声感叹。
“是啊,母亲她,是待我最好的人。”
卢照安眼中仍旧盛着朦胧光晕,看不清楚眼中的神情。
顾窈娘越发好奇。听到此处,卢家中人似是都很重视卢照安,他的母亲更是待他十分好。
为何如今又是这般局面。
她听着卢照安继续说着。
卢照安从树上跌下,因为卢夫人接住了他,以肉身作垫,不过受了些皮外伤。
可卢夫人却是被卢照安正好砸到了腰上,倒下时又被石块硌到了脖颈,立时便昏迷了。
卢照安吓得大哭,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桃花,哭喊着请了大夫,将卢夫人送回了卢家。
卢家请了许多名医,却都是摇头。都道是夫人伤了胸髓,往后怕是再难下床了。
卢老爷罚卢照安跪了三天祠堂,他本就羞惭,端端正正地跪足了三天,方才跌跌撞撞去了卢夫人院子里。
卢夫人已经醒了,并未责怪卢照安,依旧如往常一般慈爱,叮嘱他要好生进学,切勿再调皮。
卢照安在卢夫人榻前发誓,未来必金榜题名,遍访名医,一定要让卢夫人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卢夫人点头,叮嘱他往后一定不要顶撞父亲,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担忧。
卢照安都哽咽着一一应下。
只是自那以后,卢照安的世界,就变了。
卢家不知何时起,便传起了一则流言。卢照安出生生母即逝,一岁长兄夭亡,如今主母又因他,成了只能在床榻之上度过余生的废人。
都说卢照安必是命中带煞,所经之处必定带来苦厄。若是任由卢照安在卢家安然长大,卢家怕也是会被他所克,族中子弟凋零、官途多舛。
似是为了应和这则流言,卢夫人的身体又变差了。从前只是躺在床上不能行动,如今神志也跟着模糊起来,十天里有七八天都是认不得人的。
卢老爷原本还将信将疑,却不想与此同时,他在朝堂上也受到了申斥。
从此,卢照安便在冷眼中长到了十五岁。
寻常贵族子弟,十五岁已经开始议亲。可卢照安父亲不喜,母亲神志不清,众人似是忘了他一般,无人提起他的婚事,也没有人想过他的未来。
自从卢夫人失了神志,卢家这般大族,自是不会做出病中休妻这等受人戳脊梁骨之事。
可卢老爷也不是深情之人,等了三年,见卢夫人没有好转迹象,便上告宗祠,求了圣人恩典,娶了一房平妻,行主母之职。
卢照安与卢夫人则被移到了偏院,无人问津。
卢照安完全是被放逐的状态,这么多年,他一直勤学读书,盼着能够参加科考改变命运,为母亲延医诊病,盼母亲能够恢复清明,再唤他一声瑾川。
可眼看就到了科考之年,多年隐忍在此一举。父亲却将他叫到了书房。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再一次这么近,见到了他的父亲。
父亲说,卢家如今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人才凋敝,家中钱财更是无以为继,难以支撑这个庞大的家族在京中继续风光下去。
圣人广开商路,世家从前的财富积累方式已经失去了效用,下海经商才能维护卢家往日的荣光。
可是族中其余子弟必须参加科考,只有卢照安,不祥之身却依旧受了卢家养育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他回报的时候。
卢照安只觉得可笑。
他质问父亲这么多年可有关心过他一丝一毫,父亲却只是淡淡回他:“卢家没了银钱,你便是为你母亲寻到了名医,你可付得起诊金?”
卢照安便没了言语。
卢老爷又向他承诺,只要卢照安能为卢家创下家业,十年后,哪怕是他想要带上母亲别居,卢家也会应允。
从此,卢照安便做起了商人。卢家之人一面看不上他的商人身份,一面又享受着他从商给家带来的巨额财富。
到如今,已有八个年头。他早已对为卢夫人求医不抱有期望,只盼着满了十年,能够带母亲远离卢家那个虎狼窝。
后来才明白,父亲决定让他从商,为卢家积累财富之时,无论说得如何花团锦簇,他都已经沦为了家族的弃子。
可怜他当时,还欢天喜地,以为父亲对自己还存着父子之情。
若非圣人不久后颁布法令,不再限制商户子弟参加科考。他这辈子,怕是早就完了。
哪里还会有人会看他敬他一分。
顾窈娘沉默地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今夜的卢照安与往常所见都不同。他似乎是急于寻找一个宣泄的口子,想要将心中的愤懑苦楚讲给一人听。
而她恰好遇见,便成为了这个人。
她从前也曾好奇过,卢照安为何走了这条充满荆棘之路。有过种种猜测,却没想到却是藏着如此心酸过往。
卢照安说话之时,便像是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不过是闲谈的谈资而已。
只是顾窈娘实在是不善于安慰人,更何况是一个从前私交并不深的异性。良久,她只是干巴巴挤出一句:“令堂,当真是很好的人。”
卢照安嘴角上翘:“是啊!”
他又转头问顾窈娘:“你呢?你又为何独自出现在这里?为何没有在家中,与长辈闲话?”
顾窈娘尴尬地摸摸鼻头,未有说话。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二叔支开,这才到了这里遇见了卢照安吧。
“顾老板对你不好?”
顾行之与顾窈娘的关系,卢照安自也是清楚。见她犹疑,便问道。
顾窈娘连忙否认:“二叔对我很好!”
见卢照安似笑非笑,忙道:“我家人都在青云县。有些想家了,便想自己出来走走。”
她也不知道卢照安信没信,只是自己肯定地给自己点了点头。
卢照安轻笑出声。
直到二人分开,顾窈娘都显得有些局促。
卢照安却是十分自在,末了还向窈娘确认道:“如今我与你,可是朋友了?”
顾窈娘只能点头。
待卢照安离去,碧竹才凑过来关切地问:“娘子,没事吧?”
她一直被阿福叫着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卢照安与自己娘子,倒是似乎确实没有任何不当之举。
只是娘子既然问过她可有把握能够放倒卢照安二人,便一定有她的道理。仔细些自然没错。
窈娘摇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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