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安一脸担忧:“窈娘,银子不是没被抢走么?你怎的就已经失心疯了?”
顾窈娘横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很大,水盈盈的,本就不是当真生了恼怒,这一眼也就没什么杀伤力。
卢照安低低笑了出声。
顾窈娘问他:“卢家可有银庄?”
她从前听说过,前朝大富之家通常都有银庄,在大些的城池中设有分点,内部有专门的兑票,凭借兑票和主家的信物,便可在城池中分点兑取与兑票上书金额相同的银钱。
如此以来,这些大富之家中的管事若是去外地采买,便可不用携带大量现银。既可免去旅途中被山贼盯上的危险,又轻便省事。
只是银钱算数毕竟敏感,没有谁家愿意将自家的真金白银存入旁家的银庄,且银钱运输、调度,都存在风险。便是有一家信得过的人能够愿意托付,也极为颇费人力物力,少有家族愿意为别家承担这项风险。
各大家族既不相信旁人,也不愿意为旁人承担风险。故而各家银庄都不互通,只在各大家族内部通行使用。
到了本朝,天下升平,路上贼寇也几乎被官府清剿了个干净,很少听见有人出来活动。
天下不再战乱,朝廷强征服兵役的青壮少了许多,各家能够护院的青壮便多了。少了银钱被劫的苦恼,只是携带现银麻烦些而已,好些大家便将银庄关停了。
顾家底蕴不深,只是顾行之是个嫌麻烦的性子,顾家商行也有银庄,不过只在几个经贸大城设有分点。
卢家生意做这么大,顾窈娘觉得若是有银庄,必然是方便许多。却又不确定卢照安会不会嫌麻烦,故而有此一问。
卢照安不料她这么问,略一沉吟却又似是懂了她的用意。
“卢家自是有的。莫非你想……”
他拖长了尾音,顾窈娘甜甜一笑:“不若我们一起说?”
卢照安点点头——
“兑票互通!”
“兑票互通!”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了心中所想,又是会心一笑。
“我从前也想过,与旁的商行兑票互通。做生意嘛,来来往往总是难免,若是来往频繁些,或许我的银子进到他的荷包,还没捂热,便又添添减减给我送了回来。
只是别的商号,要不就是我不放心交托,要不就是他们不放心我。毕竟还是真金白银的,拿在手里才踏实。所以,便一直没有这么试过。”
卢照安有些怅然。他早便想,若是来往能用兑票互通交易,这生意往来,便方便了许多。
只是彼此都总是担心,若是用了兑票,若是有人有心坑骗,兑票上的金额随便开,银库中的银子却是不够。为了图方便,却上了大当,那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么?
若非对方着实是个信得过的人,使用兑票做生意,倒确实有着不小的风险。
顾窈娘笑问道:“那不知我们顾家商号,可是卢老板原因交托之人?总之卢老板,我可是十分信得过的。”
卢照安啧啧两声,佯作叹息:“顾老板都是如此说了,小生便是不相信,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了。”
顾窈娘嘴角带笑,斜了他一眼,轻轻扭过了头,只将半截曲线优美的脖颈留给了他。
“上了我的贼船是吧?”
话一出口,却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收回了视线,
卢照安也有所感,却只笑着未曾答话。
二人做生意这一年多,早有了默契,彼此之间都很信任,如此兑票互通,倒是十分得宜。
顾窈娘与卢照安既是达成共识,便索性在书房中商量起了两家商票互通的细节。
等到碧霜、碧竹和平安将那边的事安排妥当,来书房中与顾窈娘复命时,顾窈娘和卢照安使用兑票的计划章程已经初具雏形。
顾卢两家都是朔京巨贾,寻常生意倒也不会担心对方没有足够银钱。且二人生意来往这么久,对对方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不过在商言商,秉着对自家生意负责任的态度,二人约定每过两月,便寻一日互相展示一下自家银库里的现银,便作验资之用,给对方上一个定心丸。
至于兑票嘛……
既然兑票都是各大家内部使用,从未互通。二人做生意用到的兑换银钱的票子,二人便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作“商票”。
卢家商铺的纸张卖得好,知名度高、质量也好,朔京城中无人不知。可要说这独一无二,还得是顾家做的“珍珠宣”。
珍珠宣色白如珍珠,自带珠光,柔韧光滑,遇水不散,经年不朽不黄。配上上好的徽墨写就,遇火燃而犹存,纸张虽无法幸免,但沾了墨的那部分纸张却是再不会被点燃。
珍珠宣稀少,只供给顾家几个主子用,从未外售过。只是偶尔拜亲访友,才有外人得见。
这般耐久保存的纸张,用来做商票最是合适不过。
顾窈娘和卢照安约定好了商票的书写格式,以及上书内容,须得附上年月明细才可。
且商票一式两份,骑缝盖上顾家与卢家的印章才算是齐全。印章精细,图样由顾窈娘和卢照安一同绘制,交给卢家的能工巧匠打磨镂刻。
他们对骑缝位置也有约定,用的印章虽是同一个,并不打算时常更换,但顾窈娘和卢照安二人决定,每隔一月结算时,二人便重新划定骑缝的位置和印章盖印的方向。这个约定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如此一来,旁人便是弄到了珍珠宣,仿写了商票,仿制了印章,也很难仿出符合二人当月约定的骑缝印章方式。这几乎可以说是杜绝了旁人利用商票,仿冒二人其中之一,到另一家商号骗取银钱的可能。
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已将商票的具体章程拟了个七七八八,二人都有些激动。
一来这样方便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商票之举从前从未有人实践过,若是二人此番试验能够成功,他们几乎可以想见,这将会在往后的商场之上,掀起何样的惊涛骇浪!
他们对视着,眼中皆是对对方的欣赏与信任。
终于,顾窈娘先脸红了。她眼神慌忙向下移去,小声道:“瑾川,平生应该要出考场了,我要去接他了。”
卢照安似是如梦方醒,连声道:“好,走吧走吧,我送你!”
走了几步,见顾窈娘含笑看着他,方才反应过来,有些赧然:“哦对,这是你家。我走,我走……”
顾窈娘低低笑了:“一起走吧!”
“好好好,走,走……”
见他如此,在场之人无不捂嘴轻笑。
卢照安方才着急赶来,是骑着马过来的。
到了门口,见顾窈娘上了招财,卢照安方才跨上马,夹了马肚向前走。
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吁!”
顾窈娘听到外面声响,也掀开门帘朝前看来,正好撞见了前面回过头的卢照安的视线,心中没来由一阵悸悸。
“窈娘……”
卢照安唤她。
“嗯?”
“没事!走吧!接平生去!”
顾窈娘一怔,怎么个意思?他要陪自己一起去接弟弟么?
可是不等他开口,卢照安已经打马朝前嘚嘚跑去。
顾窈娘有些无奈,嘴角却又爬上了明媚笑意。
若是一起,那便也行吧。
也没什么不好。
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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