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看顾窈娘又走了进来,笑得嘴咧到了耳朵根。
顾窈娘被他灿烂的笑容搞得有些莫名,老掌柜却是还要朝卢照安致意,却被机灵的阿福连忙拉走了。
到了雅间,卢照安掏出方才那张商票。
顾窈娘接了过来,放在手里看,口里却是先问:“我说卢老板,怎的,又给我送钱?”
卢照安笑而不语:“你好好看看,这商票可有何不同?”
顾窈娘睨了他一眼,拧着身子朝窗口靠了靠,方才仔细看起手中这张商票。
纸仍旧是之前用的珍珠宣,墨也依旧是用的顾家特产的那遇火不焚的徽墨书就,书写内容也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原本应该盖上骑缝章的地方,如今却是没有,反而多了一流小小的字。
字体纤细,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的笔头书写,笔触十分细小。若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这是一行字,只以为是不小心蹭上去的点点墨渍。
顾窈娘不由拿着又往眼前凑近了些,看得依旧颇为费力,却是能看清,上面书写的乃是一行数,似乎是写着“陆拾贰又壹”夹杂着她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什么意思?”
字她都认识,不过是些数字。符文她不懂,却能大概知道是符文。
但放到一起,却是实在不懂,究竟有什么含义。
卢照安素来内敛的面上也不由显出得意,他从窈娘手中接过那张商票放在桌上,瞧着窈娘一双明眸,问道:“今日何日?”
顾窈娘想了想:“三月二十八?”
卢照安又问:“今年何年?”
“贞隆二十二年。”
顾窈娘答得轻松,却是更为不解。有什么联系吗?这几个数字,和商票上的,可都不一样啊……
再说了,这些日期本就写在商票之上的。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出来,这之间的联系。
“上次商票被抢走,咱不是没办法确定是哪张吗?幸得上次那个商票,那一天开出的就那么几张,没有别的了。
而且如今只是我和你之间用了商票,往后被其他人知晓了其中的好处,少不得也会用。混在一起更是难分清,若是有人想要造假,更是不好弄。
我便想出了这个。”
卢照安指着那蝇头小字说:“你看,这六十二,是今日的日期,取贞隆二十二年的二十二为基数,取三月的三为倍数,得了六十六。
这是一百两银,用一百两银子的一百,减去六十六,得了三十四。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取了二十八,加上三十四,便是六十二。”
顾窈娘听得目瞪口呆。她愣了愣神,眼睛眨了眨,右手指节动了动似乎是在掐指默算,过了片刻,方才吁了口气:“卢老板,您念书时,数科应当习得极是不错吧?”
卢照安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点头矜持道:“区区不才,在族学数科时常得先生夸奖。”
顾窈娘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朱唇轻抿,发出低低笑声。
她白玉般的手指遥遥一点,指着商票:“那这个‘壹’是什么?”
“是今日的第一张商票。”
顾窈娘轻点头:“甚好甚好,卢老板真乃旷世奇才。若是今日未在醉月楼巧遇我,这张商票又欲赐予何人呢?”
卢照安背脊挺直,自是一身正气:“自是亲去金玉楼,将此呈给顾老板过目。若可,则往后便以这商票与顾老板往来了。”
顾窈娘直视着他,娇靥如花,似笑非笑地道:“我才不信呢。”
稍作思索,她却又黛眉轻蹙,叹了口气:“你这法子虽妙,我却觉得颇为繁琐,光想想就觉得头疼。倘若日后频繁使用,算起来只会愈加头疼。商票使用时,又岂能次次都经你之手,下头的人没有你的能耐,一时算不出数目,难以分辨真假,你纵然费尽心思,岂不是仍是无用?”
卢照安信心百倍,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当然不止如此。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这个字能够写得如此之小?”
经过这提醒,顾窈娘倒是恍然想了起来:“方才我便就想问,是什么东西写的,竟能写出这般小巧玲珑的字。”
“这可是我请人特意做的笔,与咱们寻常用的笔不同,笔头细小偏硬,书写时笔头不易变形。这才能写出这些小字。”
卢照安显然十分得意。
“那这些?”顾窈娘满脸疑惑,一边伸手比划着商票上那犹如天书般的符号,一边轻声问道:“这些如同鬼画符一般的东西,是什么?”
卢照安不禁笑出了声,笑声爽朗,他的胸膛也随着笑声此起彼伏。顾窈娘如坠云雾,茫然不知所以,被笑得有些愠怒,嗔怪道:“你若是不愿说,那就算了!”
卢照安连忙收了笑,低低道:“不是的。只是我也不知是什么,就是瞎画的。我随手画了几笔,刻了一个章,往后我与你之间的商票,便都用这个。
便是往后有别的人家也开始用商票,我也只在与你的商票中,用这个章。”
卢照安的话语说得无比亲近,然而,这却让顾窈娘的心突地一颤,猛然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却还泛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不悦。卢照安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明明商票之事关乎两人,他怎能如此自作主张,擅自做出决定?
她仿佛骤然间,从与卢照安这段时间那难以言喻的情感纠葛中抽离了出来。
终究是她忘了。其实男子又有何差异呢?卢照安纵然对女子再怎么尊重,再怎么体谅,他终究还是没有先与自己商议后再行事的习惯。
倘若此时坐在这里的是二叔,亦或是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卢照安难道就会越过他们,独自做出决定吗?想必是不会的吧。
即便是早已拿定主意,也定然会问上一句“如此可好”。
顾窈娘并未如卢照安所想,展现出女子被与众不同对待的那种喜悦。她的反应是如此淡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神情淡淡,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她淡淡道:“好啊!也好,您想得很周到。如此,外人若是想要仿冒,倒确是不易之事。”
卢照安机敏地觉察到了顾窈娘的这一变化,仿佛房中空气瞬间冷却,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顾窈娘恰如其分地微笑着:“没什么呀。我觉得您考虑得如此周全,让我十分安心。”
卢照安心中稍安,却仍然心存疑虑:“当真如此?可我分明感觉你不开心了。”
顾窈娘轻声笑了起来:“怎么会呢?卢老板这般说,便实在是冤枉我了!”
见卢照安仍旧是不信,顾窈娘端正了身形,斩钉截铁道:“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了。
商场,不谈感情。
谈感情,伤的可是真金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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