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玉楼中抬了好些桌子出来,乐宝街上人似是终于注意到了金玉楼门口的动静,有人朝这边望了过来。
从大堂中抬出几个大桶,街上的人吸了吸鼻子,登时兴奋起来。
是米香!
饥肠辘辘的人群顿时如同闻见了鱼腥味的猫,纷纷围了过来。
守在门外的护卫维持着秩序,不让哄乱的人群靠近桌案哄抢,而是将形成有序的长队,等候着汤粥分发。
这个年节,便是做馒头也有些费力,倒是面糊糊饼和稀粥是最方便省事的。
而对饿了许久的人来说,稀粥是最好的食物。
金玉楼二楼上的包厢内,卢照安与顾窈娘临着窗户,一人一边分坐在临街的窗户两侧,目光注视着楼下熙攘争抢的人群。
“当真不下去露个脸么?”
卢照安看了看楼下,又看向顾窈娘。
顾窈娘坚定地摇摇头:“去什么去?今日过来之时,他们怎么说的,你没听见么?”
朝廷的安排是要顾家开仓济民,只是之前顾窈娘心思都在顾行之身上,根本无心去操持这赈灾如何运作。如今终于出来,便发现了不妥。
赈灾的粥棚本是为了已经没有银钱、吃不上饭的民众所设。可朝廷如今所设的粥棚,米好、粥厚,总是有人反复排队去领取,其中不乏身强力壮者、与穿着规整者。
而有些老弱者,总被挤到最后,有时甚至没有余下的粥水给他们。
虽然,若是做得过火了,在周围维护秩序的官兵也会管。但终究总有人想要到粥棚领粥,而真正需要的人,总归是体力差上一些,便是规规矩矩排队,腿脚也总难免落后一步。这个问题便一直未能解决。
如今朝廷粥棚中的米粮,顾家所出占了一大半。顾窈娘自然是不乐意自家的米养的不是难民,而是一些并不需要的、只是想占便宜的人。
所以,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瑞宁公主请求在赈灾粥中多加水。
赈灾粥变稀之后,的确少了一些人,却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依旧有着城中不少尚有余粮的人来粥棚领粥,将老弱妇孺挤到一旁。
于是,顾窈娘便又提出,要在粥中加入草根树皮和石子。
瑞宁公主颇为犹豫:“这还能吃么?”
不让家中尚有能力的人来占朝廷的便宜,是对的。可加入了草根树皮的,还怎么吃呀?便是真正的灾民,也是咽不下去吧?
有在场的官员,更是直骂顾窈娘商人重利,居心不良。瑞宁公主虽是不赞同那官员,却也没有采纳顾窈娘这一次的意见。
顾窈娘实在是心疼路上看见的那些难民。有些力气的人能抢到一碗粥,而那些本就羸弱的老弱妇孺,在路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还看见好些个孩子,饿得周身跟面条似的细弱,肚子却高高隆起,显然是饿坏了,吃了许多无法消化的东西。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又心软又心虚。
她便求了公主,在金玉楼单开一个粥棚。
好在这次,瑞宁公主没有多问,便同意了。
可不知是何人传出,如今粥水越发稀薄,是因为顾家的少东家不乐意出米粮了,让朝廷的人多掺水、少放米。
其实若是理智些的,一听便知有异——顾窈娘不过一介商女,如何调动朝廷听她的意思行事?朝廷如此做,必然有如此做的道理。
可民众本就易被煽动,此时又已到崩溃边缘,对此深信不疑。更是将顾家被围联系起来,说什么都有。更有甚者,深信顾家是此次飞银之劫的始作俑者。
今日顾窈娘出门,卢照安接她同行,二人坐在“招财”之中被认了出来,街边对顾家、顾窈娘的咒骂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对招财吐起了口水。
“其实,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心思单纯,难免被煽动。等明白过来,他们会感激你的。”
卢照安安慰道。
顾窈娘淡淡点头:“我知道。只是既然他们如今觉得我不是好人,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楼下的粥棚已经排起了队,金玉楼掺着石子的浓稠白粥递到了灾民手中。果不其然,第一道反应便是一道骂声。金玉楼门口本就稀稀拉拉的人群又离开了好些。
剩下的都是一些看起来虚弱无力的人,由金玉楼中的人盛了周,一一递到了手中。
金玉楼的粥虽是掺杂了石子,却熬得比如今朝廷的粥棚要浓稠一些。喝了只觉心中温暖熨帖。
楼下的难民有些人已是许久没有排到过粥水,这是许多天来的第一顿粥,还没有人与他争抢。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便有人朝着金玉楼的方向跪拜。有了一人,便有了二人、三人、许多人……
顾窈娘像是被烫到一般,急速离开了窗边,退到了楼下定不会看到的地方。面上却是带起了今日的第一缕笑意。
卢照安瞧着她,也终于放心了些,扬了扬下巴:“你看,我就说吧?也不枉你特意叮嘱,掺入粥水的泥沙石子必须淘洗干净些,还让宋大夫配了养胃的方子放在其中。”
顾窈娘淡淡一笑:“到底是泥沙石子,若不是没了法子,总不该掺进粥里取得。他们本就身子弱,若是吃进些脏东西,哪里还顶得住生一场病呢?”
有成效,她便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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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西斜,平素里在青云县和朔京两边送信的小厮快步跑进了顾家正院内,找到了守在厅外的忠叔。
小厮不敢大声说话,贴近了忠叔的耳朵一阵耳语,随着他的话,忠叔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快步向内走去。
顾行之虽是被大夫判定死不了了,却依旧是蔫蔫地躺在床上养着,没什么精神,巧娘也未出门,一直近身照顾着他。
顾平生本也是留在院子里的,却在顾行之彻底清醒之后,便被赶去自己院里念书,此时并不在院中。
忠叔原本冷凝的面容,在转过屏风后便挂上了笑意,不细看很难看出其中的勉强。
巧娘见他进来,忙问:“何事?”
忠叔有些为难:“铺子上的事,娘子随我出来?”
刘大夫和宋大夫临走时交代过,顾行之如今身子虚,如今命是吊回来了,却是不能再受累受惊,否则怕是又有姓名之忧。顾窈娘当着顾行之的面交代过,铺子上的事如今都不许顾行之管,让底下人有事便都找巧娘或是顾窈娘。
因此,忠叔此时古怪的面色并未让顾行之和巧娘觉得惊讶。
顾行之无奈摆摆手道:“你们去屏风后说吧。”
说罢又低低嘟囔道:“又不是泥糊的人,哪里就听个回话都不能了,小题大作的。”
原本走到一半的巧娘转身瞪了他一眼,顾行之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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