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是要被逼迫着做出选择的,在没有对错只论立场的属于成年人的世界,他再一次被推到了命运的交界口。
米哈伊尔的那个罗盘虽说是祝福,实际上却等同于诅咒,王凯文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因为这一缕外来的力量翻江倒海,真有意思。
这无关乎他是否脆弱,因为这罗盘本身便是〈开拓〉的象征,它所做的也只是给予他这位后来者一条直达终点站的门票。
对于星这种愣头青来说,它可以直接让她的实力更上一层楼,直接收获第三种命途,完成“小火星→礼帽星”的超进化。
但是对于王凯文这种升无可升,甚至不确定是否承认开拓命途的抽象个体来说,这就是诅咒。
开拓的尽头……正是死亡。
【“无名客的罗盘指针只会指向两个方向:渴望一睹风景的未知之地,和我们最终的埋骨之处——有时它们是同一个地方。 ”
——白珩,狐人旅行家】
王凯文还记得白珩当时写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他出的主意,往星际游记里添油加醋不是她的风格,但为了让阅读体验能稍微好一点,白珩没少在遣词造句方面征求他的灵感。
现在,因为这枚罗盘的缘故,他曾经没有终点的命途有了一个具体的刻度。
这是否意味着他的死期将至呢?
“这就是阿基维利的赠礼。”
米哈伊尔瘫倒在椅子上,胸膛上的弹孔向外渗着黏腻的血液,像是在呢喃。
作为忆质造物的他虽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但波提欧的特制子弹还是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波提欧把枪口飘起的烟雾吹散,用审视的目光冷冷的看着被自己击中的人物。
他虽然冲动,却很自信自己不会认错人,要不是这老东西设计的迷宫,他早八百年就到这儿了!
就你他宝贝的叫帅气的米哈伊尔是吧?
(波提欧老哥的联觉信标翻译组件发力了~)
就你优雅的在梦境里他宝贝的安装那么多美妙的机关和讨人喜欢的陷阱是吧?(联觉翻译!)
怎么,你觉得这换来换去跟个棺材一样风景宜人的迷宫地图很幽默,在梦境里饲养活泼可爱的异域迷因很幽默?
(翻译一下什么叫他宝贝的惊喜,翻译翻译什么叫他宝贝的惊喜!)
你就看看我这对他宝贝的双枪是不是对你这位天才大朋友爱爱爱不完就好了……
(联觉信标翻译组件还在上分!)
“呵……”
王凯文喜欢这种轻淡的笑容,这可以尽可能的传达他的轻蔑和讽刺,献给那些愚不可及的人们。
他忍受着那早就开始习惯的疼痛,像是在朗诵咏叹调那般浮夸的笑着:
“可惜啊……钟表匠。”
“你虽然因为开拓的祝福在机缘巧合间拥有了作为领袖的心,但这也让你和你的后继者,在大事上意气用事、不分轻重。”
“我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杀了你信仰过的神,支配了你所创造的匹诺康尼,奴役你所热爱的人民,践踏梦境的自由……”
王凯文望向窗外某个方向,又忍不住笑道:
“但你们还有我啊,我完全可以当你们的领导者,把你们全都作为通往最高境界的强化素材~”
“就好像我在你的梦境中对那群异域迷因所做的那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绝非善类,对于他所珍视人或物以外的世界也没有多少同理心,这么做,接下来要解决问题的办法便突然轻松了许多。
反正因为〈秩序〉梦境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能量过多且驳杂导致内部崩溃?
那就一口气把它们全都用出去,痛痛快快的花掉咯,看看今天谁有最好的运气。
当初连智识星神都没有给他的机会,此刻却因为敌人的阻挠意外达成了使用条件。
“有趣,有趣!”
王凯文将自己的老朋友——天火圣裁,高高的举起来,对准梦境里最高的那个地标建筑,那里有着那颗作为变数的星核。
仙舟人都是有些浪漫氛围感在身上的。
当年他在鳞渊境把幻胧给劈了的时候可没少特效和台词,今天正好天时地利人和俱全,那就给米哈伊尔这老古董一点点天火震撼。
双枪自动组装成大剑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剑格很快便升腾起如日珥般炽烈的火焰。
它在渴望着厮杀和毁灭。
平等的,公正的,不留余地的毁灭。
还记得之前提到的那个绿色的附魔条吗?
王凯文在匹诺康尼靠着打怪升级攒了那么久的同谐命途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它们被全额灌注进他手里的剑锋。
二段解放的大剑呈现出不再对称规则的形态,那上面的温度已然抵达属于人智的极点,接近恒星入灭的波动量级。
但这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反正梦境里的读条不会被人打断,他既然想要痛痛快快的玩那就没人能拦得住他。
看着米哈伊尔胜券在握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慌张,王凯文承认自己是有些愉悦的成分在里面的,人前显圣虽然不是他的风格,但武力碾压的舒爽是真的令人陶醉呀。
(这就是来自小识的快乐!)
存护,毁灭,巡猎,繁育,秩序,丰饶,记忆,同谐,欢愉,还有那最后的……虚无。
对,这就是〈虚无〉。
窗外的黄金时刻此刻竟突兀的下起雨来,这黯色的雨水洗去了世界的颜色,把所有画面浸没为黑白,仅有少量的绯红夹杂其中。
黄泉要是见了这画面一定会倍感熟悉,这虚无的领域中满满的都是“家乡的味道”,那些人流过的血液和眼泪都静默于黑色太阳的照射下了。
王凯文,他从那冬天的城市走来,一路向前,看过仙舟的繁华,受过数据空间里五万年的轮回,领会过空间站舱段尽头的孤寂……
纵使千难万险,纵使身死灯灭。
在这些宝贵的经历人走茶凉之前,至少还留了这么一丝了不起的真意,能给他足够的勇气。
它们给他亲手捏碎那只在梦魇里消散不去的〈永冬灾影〉的勇气,给他承载这些人生的勇气,给他气定神闲走向明天的勇气。
名为王凯文的平庸者,只是希望能平平淡淡的走到对岸,去看和她们约好了的花落了又开,又是一年春好处。
这一剑也不求荡涤乾坤,只需令他明鉴本心向前去抹一条开阔的道路罢了——就和那些终究会散去的气息一般,能浮上天际,也能隐入尘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孤峰入云渺无际,
影若飘絮随风起。
万流归宗汇海低,
轻舟独横静潮汐。
飞鹰掠水鹭惊离,
独留孤鸿立波里。
待至日升雾渐稀,
昂首阔步笑云霓!
我清楚的知道人与人的命途是不可复制的,我走在我自己的道路上……(快快快,找人砸了他的音响啊,再不砸就来不及了!!!)
王凯文不会忘记雅利洛六号永冬岭上的霞光。
那不是红色的,也不是橘色的,它的颜色是一道极其锋利尖锐的蓝,蓝得透彻心扉。
那可能是救世诞生时抛出去的战矛,也可能是琼华在世界尽头击碎屏障所目睹的一瞥,还有可能是罗曼·乔伊斯临终前在虚数空间刻下的印记……
所谓的命运啊,甚至有可能是三月七在以太战线决赛场上为了救下星射出的那一箭。
这一箭在时空里兜兜转转,可以迟到很久,唯独不会击中过去的自己。
这道美丽的蓝色远远的跨越星海,为他手中的火焰附加上类似于“宿命”的味道。
煌煌燎燃的天火圣裁,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王凯文,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湛蓝色波纹出现在被黑白定格的世界上,那么叛逆的要让这死寂的万物荡起涟漪,聚集的能量光屑汇入那强化到几乎达到饱和的武器上。
他脚下的地面因为光华的浸染如一面镜子,但其上晕开的纹理又昭示了它作为液体的本质,那居然是一片深邃的水域。
链断锁脱,绳除枷去,就此一瞬!
那些过往的束缚,阻他行路至此的障碍,像是赌桌上的硬币被高高抛起,押上无名命途的庇佑。
世界尽头燃起火光,黄金树折落一叶,黑暗中升起一抹耀眼的纯白——生物肉眼所捕捉的视野被毫不留情的蒙蔽,究其极致细看时,恍然窥见世界从中被切分为二。
凌冽的晶体破碎的清脆声音,自黑白混沌中流散的殷红深沉的彷如血色,却无力和他那无坚不摧的湛蓝分庭抗礼,只能一步步龟缩,溃灭于无形。
这个世界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被这剑芒毫无征兆的夺取,消珥于一瞬。
对于黄金时刻的人们来说,刚刚那一瞬只过去了一阵清风,掠过耳畔,隐隐有寒意。
“无执,无想,无识。”
那持剑站定的人这么说着,平和的望向远方。
“钟表匠,我们在醒来后自会重逢。”
“希望在那个时候你还能记得我。”
几乎是在目光落下的同时,梦境里的建筑纷纷倒塌,尘土缄默升腾,铺在地上如纷飞的雪。
万物坠落,迎接它们必然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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