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的吸积盘慢悠悠的旋转,吞噬着她眼中的光芒,把万事万物都碾碎成齑粉,从更远处的地方看,宛若天际升起来一轮漆黑的太阳。
行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她手中的八音盒很适时的拨动齿轮,奏响一支哀婉而凄美的曲子,就和当初故乡沦没时一般,完全没有区别。
这颗行星上的文明于数个系统时前就完成了撤离指令,幸存者们跟随着公司的人道援助星舰离开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既愚钝又固执的家伙,决心和这走向破灭的家园共存亡。
悲悼伶人总会比终末或毁灭的代表来得更迟,或许是因为远航星舰贡多拉的失落,也可能是因为其组织上的松散,更多的情况下他们的到来都是拥有象征意义的灾难统计。
很无聊。
她已经开始厌倦了替文明奏响葬歌的工作,也习惯了看流光忆庭的忆者从散落的行星碎片中搜集可以用于封存的忆质——命运是这样的,文明是这样的,就连她所看见的,也总是这样。
自地平线彼端,升起一道蔚蓝色的华光。
八音盒播放的音乐戛然而止,而真空带来的失声在她的微笑里显得无足轻重,就连那宏伟的黑色太阳转瞬之间落下,也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文明是美丽的东西,是不容许被这么轻易摧毁的宝物,如此谢幕未免太过失礼。
明明曾经所有人都祈求过奇迹,为何在这奇迹之花盛开于大地的时候,却没有了目击证人呢?
“愿尔等皆在万种救济下热泪盈眶。”
而她在离开之前展现的命途力量特征……
实在是有些过于稀有了。
“持我令矣,受我赐予……凡如我愿。”
“此即,〈救世〉之铭。”
——————
“椒丘?”
“您能记住我的名字,在下可真是荣幸。”
眯着眼睛的狐人青年坐在会客室的角落里,浅浅的咽下一口甘苦的茶水。
不出意外,这茶是污染程度能让十王司检测人员直接宕机的超高危丰饶造物。
“不愧是您,琼华老师。”
椒丘没有犹豫的再次饮用了一口这对于丰饶民来说堪称烈毒的茶水,神色镇定。
甚至有些怀念。
“不至于不至于,我可当不起这声老师。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这么复杂,我亲爱的朋友。”
“好久不见。”
王凯文看着面前这只长大了些许的小狐狸,回忆起两人当初在丹鼎司偶遇的时日,也不免在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谁能想到呢,这家伙和他还挺合得来。
数百年前,琼华作为丹鼎司传奇,逐渐被世人所知,可少有人记得,这位传奇人物实际上最初只是个随手拈来的野路子。
他的父母是丹鼎司魁首,可他琼华没学会一点炼药手法,纯粹依靠自己远高于常人的“丰饶纯度”炼制丹药,是能做出用火锅起炉的神人。
但你就说药效好不好吧,一吃一个不吱声,但凡被他琼华医治的患者,就没不药到病除的,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乎他的炼药技术了。
“你懂什么,琼华大师那手〈锅炉炼丹大法〉叫有特性!不懂别乱说!有本事你也去学啊!”
行走在穷极名望的地位台阶上,继承了父母的职位,琼华一步步走到了最高,成为罗浮丹鼎司那唯我独尊的主人,倒也没什么意外。
直到几十年前的那一天,罗浮的星槎海上来了个和他八分相似的家伙。
同样是丹鼎司世家的子弟,同样看不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学究,同样的有天赋,同样的……
“月御的幕僚,怎么今天有心情来我这里?”
琼华知道椒丘是曜青将军月御的医士,可这位仙舟将军在第三次丰饶战争中用生命召来帝弓的箭矢因公殉职,心死的他原本该是隐居才对。
来这罗浮,是有所求。
“将军临终前让我来这里。”
青年的眼神灰暗,可迎着丹鼎司之主的那双金色的眸子,却显得不卑不亢。
“我听说过你,九宫格的火锅,倒也有些新意,虽然用料总归是有些辛辣了。”
站在门前等候来客的琼华温和的眯起眼睛,笑着领他走进丹鼎司最偏僻的诊室里。
到底是同僚,相逢一场还是要做些安排才是。
“月狂之症,药石无医。你能想到来我这里求法,还是太高看了我这老家伙,哈哈。”
他推开尘封的朱红木门,示意椒丘跟上。
“但我从来不会让朋友白跑一趟。”
听到眼前的人念及“朋友”一词,跟着他向前走着的椒丘敏感的顿了一步。
他怎么不知道,罗浮丹鼎司的玄黄,其亡妻正是云上五骁之一的白珩,出身曜青。
这份稀薄的遗泽正是椒丘来这里的原因。
“你既然选择来我这里,想必应该有觉悟。”
觉悟?什么觉悟?
椒丘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路上也早就听说过罗浮丹鼎司“不分丰饶”的异常情况,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最坏的打算。
像是看懂他在恐慌和顾及什么,琼华轻声的笑了出来,指着不远处摆放在桌案上的果实。
“远道而来,口渴了吧,来点果子润润嗓子,你早年喜食辛辣,也该清清脾胃。”
椒丘双手捧起那白玉盘里摆放的果实,感受着身体上自四肢百骸蔓延到思绪的渴望。
服下此物,可能会死。
可这也已经是人家网开一面的结果,对于敢于窥探其隐秘的外来者,没有就地格杀恐怕已经是这位丹鼎司之主的仁慈。
琼华开出了自己的处方,这是一剂猛药,是否采纳,取决于椒丘这位求药者的胆量。
果实皮薄,肉质入口即化,甘甜味美。
椒丘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来自于丰饶的禁忌力量正在悄无声息的改造他的身体,此后见了十王司的判官,他该绕着路走。
“味道如何?”
琼华金绿色的眸子里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惊奇,他对于这类胆大妄为的人一直有着自己的敬佩,愿意给他们许多机会。
“甚美。”
椒丘毫不畏惧的直视这位大人的眼睛,似乎这能够给他带来莫大的勇气和荣誉,又或许,他现在所做的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和荣誉”。
与丰饶孽物同流合污,不愧是丹鼎司的,就冲着敢想敢做的行事风格,这小子成就不会低。
可他还是太年轻,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很好,还请移步。”
琼华向左,领着椒丘向着里屋去。
椒丘想过自己可能看到很残酷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那么亵渎的场景。
苟延残喘的步离俘虏被拘束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上,其胸膛隐隐约约仍有起伏,可显得格外微弱。
自可怜的敌人口舌处生根发芽,乃至于盘根错节,郁郁葱葱的萌发的植株,已然是开出了璀璨而华美的金绿色花儿,只待结出佳果。
“这就是解药吗?”
椒丘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欲,带着惶恐而惊惧的目光看那人的脸。
“月狂一症源自血脉,也就该用血肉有情之物去解,这么简单的道理,授你医术的老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琼华很有恶趣味的欣赏着青年痛苦的表情,恰如当初他望着镜中魔阴身发作的自己,满是恶意。
“原来如此……”
椒丘迅速的平复的心情,感受着自己因为服用果实而变得有些不同的身体,往日里困惑的最后一道迷瘴终于在此刻迎刃而解。
“狐人和步离狼兽,同根同源。”
这个答案虽然让他非常痛苦,却是历经实践验证的,毋庸置疑的真理。
“学生受教了。”
在这个房间,在还能听见那步离俘虏微弱哀鸣的房间,椒丘望着琼华的侧脸,礼貌的行了一个对师长的礼仪,真心实意。
“我教不了你什么,只能让你看得清楚些。”
琼华移步躲过,把青年从地上扶起来,客气而疏离的摇了摇头。他自己的那俩徒弟都还没教好呢,暂时就别想着再误人子弟了吧。
椒丘起身,若无其事的向着屋外走去,午后的阳光直射颜面,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又或许,眯起眼睛可以让他不那么紧张,起码不会再“喜怒形于色”了,更安全。
琼华站在他后面,望着青年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叹一声,令椒丘周围的镜花水月变得稀薄些。
“雨菲,送客。”
“丹枢,你且听好了。”
“待我离去,曜青要是再派官方的人来丹鼎司,除了真心来求药治病的,其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扫地出门。”
如此,吩咐在一边旁听了好一会儿的徒弟收拾一下教学现场,又叮嘱了一番不知何时应验后事,琼华懒洋洋的走回自己居住的别院去。
挺开心的,以后仙舟的丹鼎司上会有一个好苗子,其能力不会低于任何一个信仰药师的丹士。
挺可惜的,见到了九宫格火锅的发明人,却因为有缘无分,到最后也没和他探讨一下改进罗浮餐饮业的事务,全忙着谈正事了。
谁知道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哪天他琼华还能见到这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能和他再找个机会好好聊聊,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
到时候,请他尝尝罗浮丹鼎司的药膳吧,这种总喜欢辛辣口味的家伙,要清清心火才好。
……
“时候不早了,留下来陪我这个老人家来点晚饭吧,红油九宫格,你且看看我做的正不正宗。”
王凯文笑着邀请椒丘。
早些时候丹枢和雨菲已经和白珩去金人巷采买了食材,丹恒丹枫和白露这三只龙宝宝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想来是走漏了风声。
大家一起来点火锅,讲不上排场,也算欢迎欢迎椒丘这个远道而来的后辈。
“长者赐,不可辞,椒丘敢不从命?”
椒丘看来早有准备,取出一副银筷,默默的坐到餐桌旁,笑嘻嘻的看着他。
天冷了,还得是红油火锅够味道。
至于凉茶,虽然苦,倒也清热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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