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珩冲下山头之际,邹颙的两千余人刚刚出了山谷,正不紧不慢往应州赶。离了山谷,空气清新得像是香气,没有丁点的腐臭味道。
一位敏觉的翊卫军骑士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了节奏不一样的马蹄声。他回过头,看到了策马追来的丁疏琰。
马背上的左尚书令,脸面渗着鲜血,血腥得让人恐惧。衣服也破烂不堪,似乎下一刻便要被风撕碎。左尚书令一面策马一面高喊:“启国人杀来了!请陛下上马,往隼州去!”
听到喊声的其余人回过头,被眼前景象惊得,无意识地勒停了坐骑。
丁疏琰不顾其余人,径直追驰到皇帝的车辇处。他顾不得许多,直接拦下车驾,下马,再跃上皇帝的车辇:“陛下,快随臣出辇,上马!回隼州!”
“出了何事?!你为何....弄得这幅模样?!”邹颙被丁疏琰惊得不轻。
“启国人杀来了!!”
“什么!?”邹颙一面质问,一面匆忙跳车。
他立即上了马,由两千翊卫军左右护卫,往隼州方向狂驰。
.....
马不停蹄,连驰两天两夜,邹颙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回到了隼州。隼州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见是皇帝的青甲翊卫军,立即打开了城门。
一行人进了城,勒住马蹄,艰难地下了马。马背上连着颠簸两天两夜,双脚几乎僵了,无法迈步。
五十九岁的户部尚书仍旧伏在马背上,以一个怀抱马脖的姿势一动不动。众人疑惑,艰难挪到跟前,才发现他早已死在了马背上,身体已经僵硬。
“在马背上连着颠簸两天两夜,怕是脏腑都裂了!”有人小声说道。
“这把岁数,落得这个结局,也是.....唉。”
.....
两刻后。隼州道行尚书台。
“行台,御驾返回了!”隼州刺史黄晏匆忙闯进隼州道行台令祁尚卿的书房。
正埋头处理案上公文的祁尚卿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陛下回来了!”黄晏又述一遍。
祁尚卿立即放下手中公文,站起身子:“什么时候?!那陛下现在何处?”
“正是此刻。北门的人刚来报。陛下此时刚入城。”
“快随我迎驾!”
“是!”
祁尚卿冲出书房,让侍从牵来自己的坐骑,上马火速往隼州北门赶。时间紧急,来不及通知行尚书台的其余官员,只有隼州刺史黄晏随他一同迎驾。
迎驾途中,祁尚卿感到困惑与不解:陛下为何突然从前线回来了?!
.....
“陛下!臣迎驾来迟,请陛下责罚!”赶到北门的祁尚卿,来不及细看返程两千人的狼狈,下了马三步并两步去到邹颙面前,向其行人臣礼。
邹颙双目紧闭,就着一个简易的矮凳坐着,于道路正中。风拂着他散垂的头发。随征的大臣,分列站在他的左右两旁。
“嗯。”邹颙睁开眼应一声。
祁尚卿略顾周围,发现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是风尘遍身、衣盔不整、面容憔悴。所有人的坐骑,都瘫倒在地,正一口接一口地喘气。
见此情形,祁尚卿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邹颙没有继续指示,似乎在等祁尚卿开口。
“陛下稍候,臣立即安排车驾,接陛下洗尘。”三十九岁的祁尚卿反应算快,见皇帝四周没有车辇,立即补了一句。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黄晏使个眼色。黄晏心领神会,立即上马往回赶。
“嗯。”邹颙又闭回了眼睛。
祁尚卿见皇帝不愿多讲,便自觉站到邹颙一旁,与其余大臣一道。他刻意站到了左尚书令丁疏琰的身旁。皇帝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开口,只是沉默站着,任风乱拂帽冠下的垂发。
.....
“左令,陛下何故返回?”默站一刻后,祁尚卿终是没忍住,悄声问身旁的丁疏琰。
“前线.....败了!”
祁尚卿感觉脑中一声“嗡”的闷响。败了?!部队出了隼州还不足一月,怎么.....突然就败了?!
“为何?!”他焦急问道。
“瞿珩指挥失当,以致此败。”
祁尚卿一听,瞬间觉得头重脚轻,有些站立不住。
“那.....启国人追来了吗?”极力平复之后,他又问丁疏琰。
“不知。”
.....
黄晏用了两刻的时间领来了三辆车辇。两辆来自祁尚卿的隼州道行尚书台,一辆来自他的隼州刺史署。邹颙被内常侍张徵搀着上了一辆,其余的随征大臣挤上剩余的两辆。祁尚卿再次上马,引着车队往他的行尚书台去。
.....
回到行尚书台,几乎是刚刚安置了邹颙,祁尚卿便给黄晏下达了命令:“立即派出几拨人,分头前往隼州下属的嶙县、夻县等地,调兵来援。”
“怎么?行台?”
“前线战败,启国人一定会继续南下。隼州极可能是启国人的下个目标。隼州固防,刻不容缓。眼下隼州城内只有五千士兵,需要增援。”
“可隼州城内只有五千士兵,”黄晏面露疑虑:“再怎么调援,怕也是不够.....”
“够了。”祁尚卿语气坚决:“立即调援。”说话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
祁尚卿又回身去找到了丁疏琰。
“左令,启国的人马有多少?”祁尚卿问他的上官。
“十万以上。”
“.....那他们,行进较慢吧?”
“倘若目标是隼州,即刻就要到了。”
“.....那他们,肯定没有攻城器械吧。”
“我军的器械留在半道上,估计此时已经成了他们的了。”
“.....那有什么好消息吗?左令。”
“没有。”
祁尚卿无奈地摇摇头。他直接告诉丁疏琰他的打算:“左令,启国人来势凶猛,隼州十有八九已是战火难免。倘若陛下能够留在隼州,那我守城将士一定士气高昂,奋勇守城,保住这座隼州道的首府。”
丁疏琰听了,没有立即表态。他皱了眉头,反问道:“祁行台,隼州城内现有多少士兵?”
“五千。”
“五千?!”丁疏琰的神情立刻转为严肃:“启国人来势汹汹,前方瞿珩的十万人都没能挡住,单凭隼州的五千人.....”他略作停顿,把就要蹦出口的“如何守得了隼州”咽回,接着:“启国人来势凶猛,战事残酷,陛下不能留在前线了,必须返回京师。陛下方才已经决定,一个时辰后便要动身。”
祁尚卿预想到了丁疏琰会如此说,便回道:“尽管此时隼州城内只有五千人,但我已经派人去粦县、夻县调兵了,最多两日便可到援,到时隼州城内的守军肯定超过五千。”
丁疏琰直接冷哼一声:“所以?五千变成六千?七千?你要知道,前方瞿珩的十万人,十万人,全是精锐,说没就没了.....应该是没了.....你这几千.....士兵,能如何?”
“所以更需要陛下留下,鼓舞我方士气!”
“祁尚卿!”丁疏琰明显愤怒了:“你是昏头了吗?!隼州重要还是陛下的安危重要?!隼州只是一座城池!仗还有得打!你怎么如此拎不清楚?!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提!陛下一个时辰后启程!”丁疏琰说到此,放缓语气,伸出厚实的手掌,拍几拍祁尚卿的肩膀:“好好守城!”说完转身离开。走几步又回头补充道:“诏令已分头发出,倘若高晟的目标是你,勍州道、郯州道都会来援的,还有京师的十万翊卫军.....要是你能坚持到的话。”
.....
邹颙如期在一个时辰后动身了。祁尚卿率领隼州道左、右行台令,将邹颙从行尚书台恭送至隼州南门。他们在南门跪地目送邹颙离开。祁尚卿自己所乘的行台令车辇已经“升级”成了“御辇”,被赋予了载帝回京的重任。
邹颙的队伍出了城,转眼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下。祁尚卿立即起身,策马回他的行尚书台。隼州道都督、隼州刺史、隼州兵马指挥使等人已经候在了那里。隼州的城防部署,刻不容缓。
此刻天气骤变,成片的乌云将太阳遮蔽,笼在隼州城的上方,似要盖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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