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淡淡的银色月华笼罩在乌云之下,魈坐在床边,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睡觉的时候了,但是现在他毫无睡意。
肩头上的夜叉标记散发出彻骨的阴寒,他微微阖眼,压下呼之欲出的呻吟。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魈没有点灯,门外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下,正好站在门口,魈不动声色地掀开被子躺下,装出熟睡的模样。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随着来人的靠近,一股潮湿的气息涌进屋内,即使是夜晚幽暗的灯光下,钟离的视线也并不受阻。
他清楚地看到缩在床上的小小一团。
钟离的衣服被淋湿,但是这并不有损他迫人的气势,似乎是怕门外的清风惊扰了睡着的人,门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关上。
钟离静静地立在魈的床前。
对于这个孩子,他的内心是复杂的,在面对一声声质问,他不知如何作答,又该如何告诉他,五夜叉中三位死于非命,一位不知所踪,而那位不知所踪的正是葬身层岩的浮舍。
他害怕魈质问他,为什么堂堂的岩王帝君,却救不下他哥哥姐姐的性命。
钟离伸出手,想要触碰魈的脸颊,只是那手还未触及之时,床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先生,你来了。”
像是早就料到,魈的声音不带一丝惊讶,他坐起来,无视眼前的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钟离顿了一下,将手收回背后,他负手而立,眉宇间带着一抹浓浓的担忧。
“今夜雨大,我陪你一起。”
魈断然拒绝:“魈不害怕大雨。”
这点雨又怎么比得上他心里的雨,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轰然倒塌的信仰以及对于钟离的愤怒。
为什么?他们不是追随了他吗?
为什么不救他们!
魈知道自己不该质疑先生,可是他失去了千年间和先生相处的记忆,他的理智告诉他,先生或许有苦衷,是其他的原因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但是他的情感却咆哮着,让他去摧毁一切!
他下意识地将错怪在先生身上,可是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命,又如何怪得到别人,即使先生应允了他们的追随,也不必为他们的性命做担保。
钟离像是没有听到魈的拒绝,自顾自地脱了衣服,“在许久之前,你贯来粘着我,非要缠着我一起睡觉。”自从第一次给他洗澡时羞得变成原形后,魈似乎对他更加亲近了,那段时间总是粘着自己,还是后来逐渐懂得多了,倒慢慢疏远起来,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大胆地凑过来。
魈顿了一下,虽然知道现在自己失忆了,但是他们之前是这么亲密的吗?
“魈的睡相不好,恐怕会连累先生。”
钟离并不在意,随手将衣服搭在旁边的架子上,摸了摸床铺,“这般凉,你怎么睡得着。”
其实是因为魈刚刚一直没睡,这床铺上自然不热乎,但是这却刚好给了钟离躺下的理由。
魈抿了抿唇,无奈,只好侧身躺下,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的,但是没想到,只是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身处一片暖洋洋的海洋,那困扰自己许久的阴寒被这阳光一照,全部都一扫而空。
难得的,魈睡了一个好觉,等他醒来的时候,钟离正在穿衣服。
魈一起身,一张保存的极为完好的信封便从他的胸前落下。
透着清晨熹微的阳光,光影将钟离一半笼罩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晦暗中,他只穿了裤子,上半身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穿上衣服时看着瘦弱,但是脱下衣服后,那线条流利的肌肉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全身宽窄适宜,腰身修长,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但很快,衣服便将这具兼具优雅与暴力的身材遮住。
自古以来,对于美的定义不外如是。
魈盯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钟离想要忽视都难,他的嘴角勾了勾,“醒了?”
魈突然回过神,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匆忙地把胸口掉出来的信封往里藏了藏。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让先生看见这个。
“刚刚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钟离刚才背对着魈,只听到什么东西落在床上的声音。
“没什么,是我的衣服。”魈不紧不慢地将信封埋在被褥下面,自然而然地从床上起来。
“帮我宽衣。”钟离自然而然地伸开双手,随后又想起什么,“算了,我自己来。”
魈昨天没脱衣服,现在身上的衣服比钟离多,他随手将挂在架子上的新衣服拿起来,不是昨天晚上那套。
岩式神早就在不知道的时候换上了新的衣服。
“我来吧。”
魈将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在钟离身上,他的身高比钟离要矮,难免有的地方需要垫着脚,他能感受到手下的这具身躯越来越僵硬。
钟离的脸色变得古怪,欲言又止地看着魈。
终于,在魈再一次触碰到他的身体时,钟离一把抓住魈白皙纤细的手腕,以一种压抑的语气沙哑道:“你也换件衣服,我自己来吧。”
随后也不管魈的反应,自顾自地将最后的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套,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如此这般的忽冷忽热实在是让魈摸不着头脑,先生生气了?
可是自己刚刚只是帮他穿衣服而已,不应该啊。
还是说自己擅自帮先生穿衣服惹恼了先生?
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钟离的情绪,他走了反而对自己是件好事。
魈从床铺中抽出那封信,昨天那么大的雨都没有损伤这封信分毫。
他不再多想,直接打开,出乎预料地容易。
但魈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在信的最上面一个熟悉的符号刺透了魈的双眼,他拿着信的那只手用力地攥紧,在信封上留下大片的的褶皱。
嘭——地一声,信件承受不住强大的压力,在空中如烟花般四分五裂,魈轻飘飘地看了地上的残渣一眼,一阵风吹来,将它彻底地毁尸灭迹。
不卜庐的人并不多,钟离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七七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险些看不见人影。
“白术医师呢?”
“我道是谁,原来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真是稀客。”
没等七七回话,白术便拿着一本医书从内室走出来,“不知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钟离也不跟他废话,见他出来便在问诊的椅子上坐好,“来不卜庐,自然是看病。”
白术挑眉,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随后坐下,将手握上钟离的手腕,半晌之后,他看了看钟离,问道:“不知先生是何症状,我也好对症下药。”
钟离沉吟片刻,眉头微微皱起:“最近几日总是心浮气躁,夜不能眠,一想起——就会浑身燥热,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
白术收回手,垂下眸子,随后温和地笑了一声:“先生可能是上火了,七七取些薄荷、清心、决明子各一两,桂枝、麻黄各半两,打包好交给钟离先生。此药每日一帖,可治上火。”
钟离点点头。
长生看着钟离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这服药没什么用啊,只是普通的安神药罢了。”
白术笑了笑:“这位先生可是我们管不着的人,他便是真的病了,又怎么可能有药可医呢?”
从脉象上看,这位钟离先生不仅身强体壮,甚至身体里蕴含着蓬勃生机,只是这情欲躁动之火,又岂能用药简单地抑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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