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禧小脑袋瓜没转过来,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父亲和阿娘干什么呢,说话这么大声。
常渔一个茶杯差点砸到谢将离还不解气,又追出去骂了一段路,常妈妈把她连拉带拽地拖回来,口中连连告饶。
“我的姨娘啊,那可是家主,捧着哄着还来不及,你怎么能对他动手呢?”
“我管他是家主还是地主,当初我就说不愿意来不愿意来,偏花言巧语哄我来。来了之后不让我见人,不让我出去,好不如沿街乞讨的小乞儿痛快。”
“姨娘,可不敢这么说。”
常妈妈看了一眼四周见四周无人略略安心,又把门给关上,这才放心地和常渔说话。
“姨娘,你凭心而论,家主待你如何?自从你来了谢家以后,是不是你要什么给你什么,这满院子的女人,除了长公主,有哪个能越过你去。无论她是什么大臣家的女儿,还是清流家的闺秀,见了你不都得乖乖叫一声姐姐吗。”
“我稀罕她叫我姐姐啊!口不对心,没的见了倒胃口。”
在迫贺江,多的是南来北往的旅人,渡口卖鱼的小商小贩叫她姐姐,哪个不是满面笑容,比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真诚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啊,你看宅子里除了长公主哪个不是对家主笑脸相迎,柔情蜜意。男人啊,无论他是喜欢花的还是绿的,看见一个大美人对自己花费心思,还是吃这一套的。这次也一样,你别看那个新来的若若姨娘缠人的紧,又浑身都是心眼子,可只要家主喜欢你,她不过一个绣楼里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去。”
“我才不担心她能不能越过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假模假样的样子,好好伺候男人就是了,整那些小把戏干什么,迟早把她扔进江里喂鱼!”
常渔见多了江上汉子粗狂直率的性格,个个都是说一不二,没那些个弯弯绕,偏偏她就在这个弯弯绕上栽跟头。
“姨娘,府里都是都是眼睛耳朵,这边在奴婢面前说,出出气就是了,别再外头瞎嚷,不然被有心人听去了,又是一桩新官司。”
“我在自己屋里,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了!”
常渔调子起得高,把谢禧吓了一跳,忍不住叫阿娘。
常渔听见了忙过来,看见谢禧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抱着娃娃看她,也不敢说话。
“可怜见的,五娘子定是吓着了。”
常妈妈把谢禧抱给常渔,常渔搂她在怀里哄她,“娘的心肝,是不是阿娘把你吵醒了。别怕别怕,是阿娘不好,阿娘说话不该这么大声,之后不会了哈。”
“父亲……”
是父亲不好,父亲和阿娘吵架,把阿娘气哭了。
谢禧还不会说很多话,只能含糊说些经常说的。
“别管你父亲那个没良心的,满肚子花花肠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把你娘我给骗了。”
“姨娘,不能当着五娘子的面说这些。”
“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不说要等到以后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再说吗,那时候就迟了。”
“阿禧,咱不在这待了,带着你姐姐,咱娘仨回老家吧。”
“姨娘,你说什么呢?”
怎么越说越离谱,你说走就走,当谢府是什么,外面的成衣铺子吗,衣服不合适不满意,扭头就走。
“你也走!”
“啊?”
“段妈妈,你和我一起走!”
“奴婢、奴婢,我、我……”
“我要是带着新绿姐妹走了,你作为我的贴身女使谢将离肯定会找你算账,不如我带你一块走,从此之后咱们四个人,天高鱼跃,海什么,海高鸟飞!对!我们海高鸟飞!”
“姨娘,您别胡说!”
段妈妈去捂她的嘴,想让她不要再口出狂言,常渔把她的手按下来。
“走!”
“去哪?”
“去抱新绿。”
带着她们姐俩,我们离开这个四方笼子。
常渔抱着谢禧就走,“我们去找姐姐。”
“姐、姐……”
“对,找姐姐。”
“找姐姐,阿娘带你们走,去江上捕鱼,长大了给你们一人找一个上门女婿,一辈子不离开阿娘。”
……
“阿娘……”
“谢禧,你说什么?”
林陈叶侧耳细听,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阿娘……,姐姐……”
“你想你阿娘了吗?”
林陈叶问她,谢禧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梦中呓语。
“我也想我,母、阿娘了。”
这是自父皇去世后,林陈叶第一次在人前光明正大地说他想他的母亲,即使谢禧听不见他也愿意说给她听。除了她,平城宫也没什么会愿意听他说这个的了。
“虽然我都已经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了。你知道我外祖吗,很久之前有一次我下朝之后留了外祖,想问问她母亲长什么样子,因为前一天晚上我梦到她了,当时在梦里不认识她是谁,但就觉得这是我母亲。那么温柔,慈祥。”
“外祖说,母亲长得很美丽,又温柔又善良,在家里常给他和外祖母做鞋袜,她怀我时外祖母进宫看她,她正在给我做小衣裳。”
“说话细声细气,从不轻易发脾气。外祖说母亲在家时养过一只兔子,常言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但我母亲的性子比白兔还要好,从来没着急上火过。”
林陈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和你一点也不一样。”
明明是不一样的性格,可有时看到谢禧会无端让他想到母亲。谢禧脾气这么坏,也不知道她母亲如何管教她的,她和她姐姐关系那么好,可她姐姐性格比她好多了。她们的母亲,是一视同仁的吗,毕竟谢新绿不是她母亲亲生的。
想得越多便越好奇,对谢禧的关注也就越多。
他其实一开始并不是那么想念母亲,他身边有谢太后一直陪伴,即使后面的结果不太好,母亲的位置却一直存在。
他只是好奇,好奇他的亲生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和他记忆中一样温暖可亲吗,她和谢太后是不一样的人,那张皇后如果没死,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会不会长成和现在不一样的人。
这个念头随着他和谢太后关系的剑拔弩张而越发强烈,他开始频繁的在皇宫中搜寻生母存在的痕迹,却发现在过往的这些年里,在他无知无觉或者是刻意忽视的情况下,谢太后早已抹去了关于他母亲的方方面面。
他恍然大悟,谢太后早已不是他记忆中对他关爱有加的母亲,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早在失去父母的时候,他的家就消失了。存在的只是一座住着他躯壳的皇宫,他试图在陌生的建筑里寻找他还活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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