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离和常渔他们在屋里和谢禧说话,谢觉的三个孩子被带出来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玩。行宫里的人知道这些都是谢禧的家人,平日里的赏赐来源于他们,是以分外卖力,逗得三个孩子咯咯直笑。
长公主嫌他们闹腾腾的,带了宫人坐在亭子里,围了帷幔,点了火炉,看着他们玩。
过了得有两三个时辰,崔晚妆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在晚处玩耍地正在兴头上的儿子,没过去找他,反而去亭子里找了长公主。
长公主看崔晚妆过来姿势不动,还是一副懒洋洋看外面的姿势,半眯着眼说话。
“聊完了?”
“还没呢,阿禧还要父亲向她保证一定会让她出行宫,不然便不吃饭。姨娘和夫君劝着呢,父亲说饿死算了。”
是谢将离能说出来的话,不过是嘴硬心软,谢禧一撒娇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长公主看着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孩子,谢非托着谢京的腋下要抱他,他才小小的一点怎么抱得动,身边的乳娘便把谢镜抱起来假装是谢非抱起来的。
“早知道当初不让谢觉娶你了。”
长公主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崔晚妆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很凉,崔晚妆受不住又站起来。
长公主让人给她垫上了一个厚垫子,崔晚妆这才坐下。
“现在孩子都生了,长公主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你的事现在说是晚了,谢禧的事犹未晚矣。这两年来我看见谢禧,才明白你当初找我,让我阻止谢将离娶你时,面临的是个什么境地。”
谢镜不愿意谢非抱他,挣扎着要下去,谢非不愿意,一个使劲往下滑,一个拼命向上拉,兄弟俩较上劲了。
谢衿趁人之危,往每人头上洒了一捧雪,他俩还较着劲儿,都顾不上这些。
崔晚妆看完了才转过头和长公主说话。
“殿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无论是当时还是今日,你所做的已经是您最大程度能做的了。殿下之所以现在还对当时我找你的事耿耿于怀,还是因为你太善良了,把我当时遭遇的困境归咎在自己的身上,可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谢觉娶你,是他无法违抗太后的命令,无法辜负谢家的期望,也是他不愿意放弃成为你夫君,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谢觉娶我,是为了他自己弥补无能为力时的遗憾,我不过是他意满志得时偶尔的怅然若失,他本可以让我以另外一种方式度过一生,可他仍然娶了我,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为了逃避嫁给谢觉的命运,擅自把你当成我的救命稻草,却没有想过你是否会因为违抗赐婚受到处罚。归根结底,我和谢觉都是一样的,太懦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期望于他人。”
“这天下谁有不是这样的,我皇兄,现在看来他是得到了一切,但他拥有的一切中,他心爱的女子,不也需要他的逼迫才能留住吗。”
说到这里她生了气,“说到底皇兄和谢觉还是亲表兄弟,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偏偏自己还做不到。到头来,苦果全让最无辜的那个担了。”
“殿下看事情看得透彻。”
长公主一声冷笑,“我也不过是用些大道理骗骗自己罢了,不然,整日钻牛角尖,怕不是要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明显是想到了谢禧,如今谢禧的状况看起来不容乐观。
“谢禧的事我知你是感同身受,看在眼里心中难免不落忍,不过这事,不是我们想当然的,得让皇兄自己想通。”
“我明白。”
崔晚妆看谢禧,既有以往多年姐妹的情分在,也有当嫂嫂想盼着她圆满的心愿,更重要的是谢禧如今和她当初何其相似,同样是被人以情相迫,以势相逼,她希望谢禧能够脱身其中,不要被无望的纠缠拉扯其中不得解脱,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天黑了,谢家的人不得已离开,常渔眼睛哭得睁不开, 谢将离没法子派人把她先送入马车。
他有心交待谢禧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说什么,能说什么。说不要和陛下置气,乖乖回宫,还是说跟陛下服个软说你错了,这样陛下就能放你出去。
这样的话,哪怕是他沉浮官场几十年,也说不出口,卖女儿也不能到这个份上,更何况他成年的女儿大都进了宫,私心里他也是想让谢禧在宫外生活,可谁让陛下不同意呢。
想到这里谢将离不禁暗骂,人最忌讳既要又要,林陈叶鱼和熊掌想兼得,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末了他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拍拍谢禧的肩膀让她好好吃饭,别挑食。
谢觉紧随其后,抱着谢衿让她和姑姑再见,谢衿细声细气地说姑姑再见。
谢禧摸摸她的小脸,“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阿衿已经是一观之主了。”
这是把长公主要送谢衿出家的事听了进去。
谢觉道:“别听殿下一时戏言。”
谢禧:“你若不愿意阿衿入道观,不如把我送进去吧。”
“这倒是个好去处,你要是真想去为兄给你想法子。”
谢禧随口道:“里面的环境布置不能比在行宫里差,不然我可住不惯。”
“要求还不少。”
余下几个人挨个和谢禧道别,因着行宫外值守的士兵不许入夜之后还有外人逗留,谢将离他们只能先行离开,常渔和谢照在马车上把头探出车厢,依依不舍地和谢禧告别。
谢照高喊“姐姐等我下次再来看你。”
谢禧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远处,直至再也看不见。
叶雪看谢禧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担心她着凉,不由劝道:“娘子,先行回去吧,一会儿起了风您受不住。”
谢禧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奴婢是孤儿,从小被人遗弃,是福总管从路上捡了奴婢,给奴婢一口饭吃。”
谢禧哦了一声:“那你活得可自在多了。”
叶雪只能苦笑,谢昭仪被困在行宫不得出,觉得他们这些奴婢过得日子都是好的,可若是真换过来,那可受不了。至少她若是病了,最好不过是喝药医治,可没的像谢昭仪般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还有人日日挂念。不过这些在此时一心想出行宫的谢禧面前,是万万说不得的。
过了大年初二阖家来看她的日子,于谢禧来说不过又是日复一日在行宫熬着。
不过永和八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先是五月初从宫里传来消息,她的二姐姐谢曦被立为皇后。
福满喜气洋洋来告诉谢禧这个消息时,谢禧正在一个宫女的衣袖上绣花。她文墨不通,诗画不会,唯有刺绣勉强入眼,她自己也愿意学,学了十多年,可以拿来卖弄了。
听闻二姐姐被册立为后,谢禧心中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想她怎么现在才是皇后。
原本在永和八年正月十五那天谢曦进宫便应是皇后之位,不知为何迟迟拖了两年直至今日谢曦才得到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林陈叶真是不干好事,看不上谢家女别娶啊,现在倒好,一个个的纳进宫,也没见你如何宠爱,原本属于二姐的皇后之位过了三年才给。
福满见谢禧久久不语,以为她是联想到了自己,心生不快,小心翼翼地安慰道:“皇后是娘子的姐姐,一荣俱荣,娘子不必太过忧心,只要皇后想着您,娘子何愁没有被陛下接回宫的那一日。”
我姐姐自然想着我,那还用你说,不过被林陈叶接回宫就算了,还不如行宫呢。
谢禧脑中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在那个宫女的衣服上又绣了几针,轻声说道:“是吗?怕不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只怕就算我明日死在这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死上面去了。
他只能宽慰谢禧说:“昭仪可别说这不吉利的,昭仪家世贵重,如今姐姐又做了皇后,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禧激动起来:“好日子?什么好日子?我还有什么好日子!”
却听旁边的宫女细细地痛哼一声,原来是谢禧激动之下绣花针扎进了她的肌肤,她没忍住。
谢禧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福满怕谢禧问罪,把那名宫女赶出去了。
“都下去。”
“是是!”
福满求之不得,拉着叶雪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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