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邱梨此时瘫坐在地上休息,林木木又是心疼又是感到心里安定了不少。
而那云翼继续张开了嘴,还想要接着辩解。
林木木转回过身来,再度抓起了云翼,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直视着云翼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们所经历过的记忆都是真实的。我们哭过,笑过,累过,也放弃过,也曾经争取过。不管怎么样,结局是如何,这些都是我们如假包换的人生啊!为什么要用虚假的谎言去给一段真实的人生画上句号!!!”
“我们都曾在雨里面一个人孤独的行走,也曾经看着天边的彩虹在不停的追寻,就是因为这样,这些才是我们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真实的记忆呀。都是我们拼命生活,努力想要留下的存在的痕迹。而不管那些记忆是凄凉,是痛苦还是无助,那些都是我们所经历过的人生。而你竟然只是看到了这些记忆的结果。不要轻视,更加不要逃避那个,在无尽的黑暗里,仍旧鼓励着,支持着,努力地活下来的自己啊!如果那样子的自己都被抹杀,人生活着,或者死掉,还有什么意义!!!”
林木木越说越愤怒,一拳打在了地上,拳头上都溅出了血来。
云翼的眼神,从轻蔑到拒绝到对抗,再到渐渐丧失了自己的坚持,慢慢的涣散了起来。随着林木木所说,眼里渐渐泛起了红色的晕痕,眼眶之中慢慢的被泪水所覆盖填满。
林木木说到动情之处,捧起了对方的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动情地说道:“正如你所说的,你能感受到我们所正在经受的,以及曾经所经受的痛苦。你愿意去尽自己的努力,去终结我们所执着的痛苦的痕迹,那么你自己的执着的痛苦的来源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它会让你那样坚持着应当用甜蜜的谎言去终结真实渴望这样荒谬的想法?你要相信,我们和你一样,也能感受到你曾经所感受到的痛苦。即使那是不断追着我们,让我们无处可逃的绝望。不要轻易为了你描绘的虚假的世界而放弃你自己,放弃我们的真实的人生啊。”
随着林木木所说,那云翼的眼神慢慢变得柔软。他郑重地看着林木木,不再反抗,突然大力的向着林木木抱去,接着瘫软在林木木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起初他还强忍着,却止不住那开始犹如决堤的泪水。那悲伤由哽咽变得呜咽,又从呜咽变成了啜泣,最后他不再选择忍耐,顺其自然地大声哭泣了起来,如同一个被压抑了许多年地孩子。
情绪平静过后,他向后一躺,仿佛选择了放松全身所有的挣扎与力气,打算解摊开手脚迎接天空上那不断落下的雨水,将整个人从上到下从过去到未来彻底清洗一番。
他对着林木木说道:“你愿意听一听我的过去吗?”
说完,他不等待林木木的回复,自顾自地诉说了起来。
哥哥死了,全家人聚集在他的病床前,陷入了一阵慌乱。
不只是因为哥哥的死亡让大家都看得很伤心,而是他作为家族传统手艺——根雕的继承人,在即将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的时候,死掉了。
我身在一个很有名的根雕世家,和哥哥是双胞胎。
和不喜欢继承家业的我不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了父亲的特训,很快得到了根雕的真传,而作为家族手艺的继承人。
他在整个城市里都非常出名,是我们那里重要的匠人。
而不用继承家业的我,每天都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梦想着能够成为一个小说家。好在父母都对我没有抱有过多的期望,放任我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
但是在哥哥死的那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了哥哥的病床前。
他避开了所有人,和我说:“死的是你,你的哥哥只是因为你的死讯而备受打击,选择了休养一段时间。”
从那一天起,真实的我便死去了。
父亲对外宣告了我的死讯。
当着全城的人和我的面,为我举行了一场隆重而且盛大的葬礼。
我的人生和哥哥彻底交换。开始秘密地跟随父亲进行根雕的魔鬼训练。
于是在父亲和母亲眼里,我那有意义的人生终于开始了。我以养病的名义,避开了世人的耳目。父亲对外宣称我是因为弟弟的死亡而陷入了内心无比的痛苦之中,当无法挽回自己的弟弟时,精神出现了不好的状况。
而在那所谓的康复治疗的家中,我正在被父亲安排着,每天接受的都是地狱般的特训。
根雕,根雕,根雕。刻刀,刻刀,刻刀。每天我的生活只有这两件事物。还有在旁边一直紧紧盯着我的,焦虑着脸,不断发出训斥的父亲。
“真是太羞耻了,要知道你当初的技术,做出这样子的东西完全是手到擒来。”他看着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做出的作品,像是面对着垃圾堆里捡来的垃圾。“过去的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子,只会制造一堆又一堆的垃圾。”
听着父亲的训斥声的每一天,他已经完全把我当做了哥哥。我顺应着他的心意,想要扛起这个家的心意,拼命地不断地去模仿着。
在那一间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天空、看不到太阳、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听不见鸟叫、更看不到书本的,名义上为康复训练而设置的小黑屋中,每天都按照体力的极限,不停地在木头上雕刻着训练。
“要学着像以往一样,和眼前的木头融为一体,要从木头中看见它本身就存在的形象,用你手上的刻刀将它从那被困的木头之中解救出来。”父亲总是这样说着,却每次看见我把刻刀接近根雕的姿势,却又立马忍不住暴躁的情绪。
和眼前的木头融为一体?这样的情况我只在文学作品中看过,只有握着书本的时候才有那样的感觉。
每天闻着那木头上分离出来的,带着芬芳的木脂气味,我却几乎都要呕吐出来。
但是,但是,我不断劝告着自己,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虽然父亲十分严厉,但他本就是远近闻名的首屈一指的根雕家。有多少人求到了他的面前,想让他骂一骂,也没有机会。而我作为他的儿子,作为那多次斩获全国大奖的哥哥,居然内心里产生了这么厌恶根雕的想法,简直是不愿意去负起责任和把握机会的人渣。
可是啊!为什么?哥哥一个人离开了,但是我要继续延续他的人生,继续去继承祖先所创造的荣光。
为了使自己的人生能够有意义,为了承担得起那份沉重的责任,而不断地进行着挑战。不能,不能再为了所谓的文学梦想在那里浪费日子了。
终于,在经过了两年的,犹如地狱一般的生活,我的手艺在父亲眼里终于达到了勉强能够入门的水准。他推荐我以康复之后的首秀名义去参加市里的根雕展览。
终于,我的作品在展览会上第一次获奖了。虽然这还完全没法跟爸爸和自己过去的作品所获得的荣誉相比,但是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成果了。是的,整整两年,整整七百多天的,在小黑屋里的绝望努力没有白费。
在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我心虚地流出了泪水,颤颤巍巍,诚惶诚恐。下台的那一刻,父亲铁青着脸把我拉到了一旁,问道:“怎么了?你在哭吗?”
他的朋友也感到很惊诧:“怎么可能?我记得他从前连全国性的大奖都能够拿到手软,怎么现在这种小奖都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我赶紧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周围是更多的怀疑的声音:“就是嘛,怎么可能的事呢?”
“别给我丢面子,真是的,竟然在一个市里面只拿了一个小小的奖项。这结果简直太叫人失望了。”
我们的家族一直都是在根雕方面有着非常高的名望的世家。每一任继承者都是拿着至少省级以上的大奖拿到手软。
那一天,我偷偷抹干了眼角的眼泪,心里想着,就这样跟随着严厉的父亲,每天每天地去努力练习,总有一天,我会彻底过去的技艺,再次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根雕家吧?
关于那荒诞不经的、关于小说家的梦想,就忘了吧。忘掉它,就像一朵还来不及盛开的花。
然而,从前一直对我那么严厉的父亲却在我获奖之后立马病倒了。
他再也不能把我关进小黑屋里,不停地训斥了。
家族内外传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传言,包括像我其实是由我的弟弟所顶替。
但是怎么可能嘛?他一直想要成为一个小说家,对家里的根雕事业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我只是...我只是听完了弟弟的死讯,经受了太大的打击。暂时不太能握稳手里的刻刀罢了。等我恢复过来,恢复过来之后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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