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一连昏睡了数日,御医频频把脉,总还余一口气,不由暗忖:陛下这般,大抵是放不下国事,故而不肯仙去。
但乾元帝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且脉象一日比一日弱。
众人皆知陛下大限将至,左右不过这两日了。
时文州这几日忙着抄家,忙完便同朝中一干臣子跪在殿外待诏,一日下来,几乎没有片刻闲暇。
直到皇帝昏睡的第五日,里头忽然传来妃嫔的痛哭声。
紧接着内侍捧了明黄巾帕出来,恸哭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殡天!”
众臣方才如梦初醒,如遭雷击般瘫倒在地上,哭成一片。
一众宫人也跟着哭起来。
短短几刻钟,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明华殿,一路出了午门,飘进了东宫。
“陛下驾崩了?”
听到这个噩耗,时鸢并未有太大波动,只想着,接下来几日萧玦和父亲又要忙得脚不沾地。
不说旁的,光国丧期间那一堆禁令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反倒一旁的李全失了魂似的,缓缓转过身去,面朝南方恢宏广阁皇宫的方向,行大礼跪拜,不禁潸然泪下。
与宫里那帮人不同,这李全自小便服侍皇帝,就是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这么多年主仆情分,至少流的那几滴眼泪是真的。
送走李全后,时庭烨推着轮椅从屏风后面出来,时鸢倒了杯茶递过去,“看我说什么,陛下殡天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没想到这么快。”
时庭烨伸手接过瓷盏,“你不去也好,免得见了心烦。”
“心烦是一码事,”时鸢扯唇不以为意,“陛下死前还念着咱娘,我若是去了,让陛下生出些许念想来,一口气撑着总也断不干净……这便罢了,若是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气得陛下当场归西,岂不成我的罪过了?就是苦了外头那些人,陛下病重,哪个敢擅自离开。”
说到这,时鸢狭着笑凑近,“今儿一早陛下殡天,别看他们一个个哭得凄惨,心里乐着呢,与其守着皇帝提心吊胆,谁不想早些回去陪夫人美妾。”
“你啊,”时庭烨笑着数落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怕什么?反正老皇帝……”说至一半,时鸢黯下眸光,敛眉嘟囔:“哥哥果然变了,从前你可不拿这些话教训我——倘若从前你对我说这些,我早和你生分了,当年你比我……”
时庭烨挪开目光不说话了,时鸢适时止声,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明儿苗疆少主会来,说是送荣妃——哦,应该是乌兰雅的灵柩回苗疆,看乌兰筱那样子……也不知何时能缓过来,先前我答应过放她二人离京,如今乌兰雅服毒自尽,实是预料之外。”
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萧玦隐去乌兰雅的身份,对外只称荣妃哀伤过度随陛下去了,身后之事按妃嫔礼制葬入皇陵,究竟算不得我食言,只消哥哥多等几日,待乌兰筱忙过苗疆的事……”
时鸢抿唇笑了笑,“哥哥平日里服的那些药,我已着人去配了,京中如今不太平,哥哥只管在东宫住下,待萧玦和爹忙完宫里的事,我再邀爹过来小聚,可好?”
“都听小妹的,”时庭烨含笑点头,“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可太操劳,父亲和太子殿下今夜怕是会在宫中住下,你也早些歇下罢。”
“嗯。”
时鸢笑着应了,送时庭烨到住处,打道回了紫竹苑,只是萧玦不在,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遂起身拖了弄月往西厢房去了。
那日无影出宫途中撞上内廷四大高手,虽拼命逃脱,仍落下一身重伤,回来后时鸢只管将各种好药送过去,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弄月揉着睡眼埋怨时鸢搅人好梦,听说要去看无影,便不再多言。
皇帝殡天,国丧。
举宫上下一片缟素。
之后便是皇帝殡天后的各种繁琐事宜。
设置丧仪,宣告典礼,祭祀诸事皆有专门官员负责。
按照礼制,内侍为皇帝换上十九套敛衣,文武百官,皇子妃嫔皆一早便到了,太后亲自主持定礼。
六月乙亥,葬乾元帝于铉陵,庙号武宗。
祭过天,拜过宗庙,新帝即位,下诏行丧七日。
萧玦以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继任为帝,时鸢原就是太子妃,后位倒也无可争议。
当初反对她当选太子妃的个别朝臣,纵然眼红心妒,到底不敢在新帝即位之初横生枝节。
他们给新帝找不痛快还不容易?日后新帝找起他们麻烦,他们也没地儿哭了。
百官朝贺之后,时文州匆匆赶往未央宫,弄月喘着气儿追也追不上,索性撂担子去别处玩了。
乌兰筱回苗疆七日后便折返回京,同行的还有苖疆少主乌衘,二人的来意很明显,一是为时庭烨种蛊治病,二是带十九皇子萧云回苗疆。
十九皇子虽是荣妃所出,到底是先帝幼子,是皇室子嗣,就皇家颜面而言,二人提出这个要求便过于强人所难,且不说太皇太后疼十九皇子疼得紧,断然不会同意此事,百官大臣也必定反对。
站在萧玦的立场,萧云还小,难保日后不会像燕王一样生出歹心,现在送走萧云,萧云没了皇子身份的保障,便断绝了其篡位的可能。
两相权衡之下,时鸢提议等过两年小皇子再大些,捏个病逝的由头将人送回苗疆。
乌兰筱无话可说。
这边时文州气喘吁吁赶至未央宫,宫人忙内殿回禀,方领了人进去。
如今时鸢贵为皇后,萧玦即位当日便搬进了未央宫,先帝殡天次日便有人在筹备了,故而今儿搬进来也不算仓促。
时鸢幼时跟懿德皇后在未央宫住了几年,着实没什么好记忆,萧玦便打算命工匠重新修一处宫殿以作皇后的居所。
时鸢的意思不必这般麻烦铺张,想着日后闲暇按自己喜好翻修布置就是了,萧玦只好依了她。
时鸢卸了沉甸甸的冠服,从宫人口中得知父亲来了,忙换上一身素雅宽松的衣裳出来,“爹。”
时文州一把抓住她,早已顾不得什么礼数,“你哥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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