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久拉锯战在淮瑾的沉着应对与孟平山、孟鹤山二人的唇枪舌剑下被迫偃旗息鼓。大朝会流程继续,各部官员按照官阶排序一一上前。在孟平山的授意下,户部的官员们尽量言简意赅,追赶些进程。
今日延华门的龙武军守卫是何其。他见一辆低调的马车疾驰在朱雀大道上,又稳稳停在门前。下来一位俏丽的年轻婢子,眉眼不知为何同云舟有些相似。他快速地略了一眼,忙挪开目光,心想自己怎么明目张胆地想着那人。
那年轻的婢子拎着裙子下来之后,伸手扶着一位穿着王妃服制的少女下来。少女按品着装,花冠钗在晨光下熠熠生光。珠光宝翠之下丝毫不掩容颜,玉质柔肌,如月下聚雪。华容婀娜,玉体逶迤,人间少匹。
来人步态轻缓,很快行至门前。何其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忙垂下目光行礼。
“不知是哪位贵人?进宫可有宣召?”
俏丽婢子上前道:“我家主子乃岐王府正妃薛氏,封岐王殿下之命,特进宫陪伴定安公主左右。”
何其忙又行礼,身边的几位守卫也都垂下目光。
“还请王妃娘娘出示令牌,属下奉命守卫皇城,职责所在,还请娘娘见谅。”
来人轻柔一笑:“那是自然。”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来,正是岐王殿下的亲王令牌。俏丽婢子接过递与何其,何其双手接过左右查看,仔细核对,无误后将令牌交还。
“娘娘请进。可需要为您准备轿辇?”
俏丽婢子摇了摇头,“自不必,多谢。”
之后便扶着岐王妃进了延华门。
待人走远,延华门的守卫都炸开了锅。
“从前怎么没听说岐王妃仙人之姿?”
“岐王殿下可真是好福气啊!”
何其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从前王妃薛氏曾进宫给淑妃娘娘请过安,当时延华门前值守的是另一支龙武军,怎的没听说王妃如此艳绝?他们的嘴这般紧吗?
很快何其就瞥见岐王殿下身边的载义前来接王妃娘娘,心道自己可真是多虑了,那货真价实的亲王令牌,按品着装的王妃服制,又是那么玉质轻尘的妃子娘娘,岂会有假?立时将心里的疑问抛诸脑后,与上午交接班的队伍交接之后便去到宫城各门巡守。
而终于见到载义的朝华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边步子不停一边问道:“莫二爷,殿下如何了?”
载义一脸焦急,“那帮人商量好了似的在朝会上发难,咱们殿下有心应付,但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不好。而且殿下担心那边会出事,定安公主太小,不宜卷入此事,只好叫您过来救场。”
朝华迅速理清眼前的境况,问道:“陛下缠绵病榻,身边内侍都被换掉,只剩一个魏思,年纪大些;皇后娘娘年已过四十,端庄持重,有一幼子乃卫王,对吗?”
载义点点头:“是,您进去之后,只说是咱们殿下特意请您前来侍疾、为皇后娘娘分忧即可,皇后娘娘与陛下都只见过王妃一次,还是大婚那次,离得并不近。您进去之后低着头,小心些,一切见机行事。属下就在门外候着,只要您喊一声属下立刻想法子进去救您。”
朝华却一笑:“纵使有事也不能呼喊,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如果殿里出了什么我没法子制止的大事,积云会出来给你报信,你就找个内侍到麟德殿去,如此这般,定能将殿下从朝会上解救出来,过来主持大局。”
朝华轻声交代几句,载义仔细听了之后点点头。他功夫不低,两殿之间虽有些距离,但以载义的脚程,一定能够来得及报信给淮瑾。
而掖庭局内,一身罪奴装扮的源书神叨叨地刷着马桶。口中喃喃道一些“诏书”、“一份”、“两份”之类的话,瞧着似乎已有些神智不清。
罪奴与旁的宫女太监不同,若是不干活就会被鞭打,始终如一头牛一般埋头干活才能有一口饭吃、一张榻休息。
秦氏被分配去了洗太监的衣裳,每日总是一言不发地搓洗着。下头的人顾忌着守皇陵的二皇子,并不敢过分鞭打,只口头上说些羞辱、催促的话,她却始终一言不发,如同哑巴盲人。
今日晨起时分,圣人的病情又有些加重。皇后一脸担忧:“高奉御,不如施针吧?陛下病情如此反复,寻常药材都没有用了。”
高奉御此刻正在诊脉,闻言道:“若是正午圣人还未醒转,再行施针也不迟。”
皇后却有些坚持:“依本宫看,现在施针最为妥当。”
“这……”高奉御只忠于圣人,此刻见皇后如此说,倒有些迟疑。
皇后拉过卫王来:“卫王在这里,瞧着自己父亲始终不醒转,自然心里难过。不如现在施针,也好安我们母子的心。”
高奉御无法,也只好拿过针包来几处扎下去,不过片刻圣人便悠悠醒转。皇后大喜,忙吩咐高奉御道:“快,去给陛下煎药来!陛下……您可终于醒了……”
煎药的活,高奉御从不假手于人,如今见皇后催促,只当其心中担忧陛下龙体,行礼之后便到偏殿去起炉子煎药。
今日皇后却没有带贴身宫女过来,卫王同圣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吵着要吃糕点,皇后柔柔一笑:“年儿这孩子,和陛下您的口味一样,最喜欢吃些稀奇精巧的点心甜食。还要麻烦魏内侍带着卫王到后头去用些点心,这里有我照看陛下就是了。”
魏思瞧一眼圣人,见他一双眼睛都放在卫王身上,便知道陛下心里记挂卫王,忙上前牵过卫王道:“陛下,咱们到后头去用些黄米凉糕如何?”
说着便牵着卫王去到后头。起居殿里便只剩他们二人。圣人看了皇后一眼,又一眼。记忆中她年轻的面庞已然模糊,她好像从不曾有过任性,一直大度、柔顺。时间久了,圣人心里便只剩下端庄持重的皇后模样。
他将面孔朝向顶上的撒花暗纹金丝帐子,轻声问道:“说吧,你要问朕什么。”
皇后擦拭圣人脖子的手一顿,转而笑道:“陛下此话何意?”
圣人的目光仍旧落在头顶的帐子上,眼珠只微微转动。
“你费尽心思将朕身边新拨上来的内侍都换过一轮,又将淑妃骗去宫外,支走魏思,叫高奉御去煎药,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同朕说吧?”
皇后还是端着笑意,眼神却有些凉凉。她放下心来认真打量着圣人,这个同她少年时就结为夫妻的人,如今两鬓已如霜。
这一生他没什么不得的,骄傲、自尊、皇位,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手心。
少年结伴时,皇后以为自己始终都是圣人的妻,都是他唯一的皇后。可他给了自己尊荣,却不曾给过宠爱,心里也始终装着其他人,就连眼里,也很少装着自己。
皇后厌倦了福宁殿的冷清,她想要热烈如锦、烈火烹油。
“陛下,妾身听闻您的立嗣诏书有两份,一份在麟德殿的牌匾之后,另一份副本,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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