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群随着沈少爷的离开也渐渐散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宁好有些不自在,想过去打听打听刚才那个老头儿的事情。结果还没等他走过去,刚才望着他们的唯一几个小宝贝也假装看不见似的走开了。
“走吧。”小米瓮声瓮气的说。
这样正好,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感觉。
此时天色不算晚,本不该在此停留。
可他们找了家客栈走进去,里面稀稀拉拉几个人,看起来生意不太好。刚才看见了好几家客栈都挺热闹的,她偏偏选了这么个地儿。
小米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宁好也就随她去了,反正都是她说了算。
“先去付一个星期的房钱。”她突然停下来,将包袱往他手里一塞。
钱财贵重物品都是放在小米包袱里的,她也不让别人拿。刚才宁好一直放空跟着她走,现在被她一喊有些懵。
“什么?”
要你有何用?
她放慢语速,又一字一句的说了一遍:“我说,先去付一个星期的房钱。”
唯恐自己听错了,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一个星期,你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啊?”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前一天还拼死拼活的赶路呢,现在又停下来了。
“二位是……这边请。”
客栈里的小伙计本来想上来迎接,一听他们是来住店的。赶紧笑容满面的将他们迎到柜台前,然后又接着忙他的去了。
柜台前面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虽然矮矮胖胖的,一点也没有减损他身上的书卷气。
他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在摊开的本子上写着什么。看见有客过来,抬起头和蔼可亲的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气质这东西真是没法说,眼前这个人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可以信任。他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本不该用和蔼可亲这么一个有岁月感的词语来形容,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宁好望向小米,她将头撇向一边,摆明了不问不管。
他无可奈何的对着那个人一笑,说道:“麻烦我要两间客房。”
“好。”那人应道。
两人的房间是隔壁,也挺方便的。里面干干净净,这里因为没什么客人,也很安静。
小米感觉很满意,又有点不太明白,人们干嘛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挤,明明这里多好啊。
关于这个问题,她是永远不会想明白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就被丢到了一边。
往床上一躺,床软软的。床沿比铺面高了一截,硌着有些不舒服。就脱了衣服鞋子,想钻进被窝舒舒服服睡一觉。
睡到地老天荒,睡到万事不闻。
刚坐上去,外面就有人扣门。
“谁啊?”
“是我,你的包袱忘在我这里了。”
宁好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讨厌,还能不能让人安稳的睡觉啦?
“来了,来了。”她说道。
穿上鞋子,随便套了件衣服,幽怨的打开门。
第一眼他还是愣了一下,小米那张蛇模样的脸此刻看起来格外突兀。
一门之隔,门里是半人半妖的怪物,门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这张脸会这么麻烦,许是回到了人类中间,心中有什么东西不自觉就改变了。
看见宁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刻意忽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伸手拽过他怀里的包袱,就要关上门。
“等等,哎呀……”他将手卡在了门缝里。
门关不上,小米不耐烦地又拉开。
“干什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在被别人嫌弃之前,先嫌弃别人,是最安全的保护姿态。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明天说。”她目光冷酷。
“那好吧。”
察觉到她身上的陌生和敌意,虽然有些担心,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关上门,她蹲下来,没由来的泪流满面。
为什么坏情绪不肯放过她,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上天要拿走的,她留不下。上天不拿走的,她也留不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像一个疯子一样自我拉扯,不断的重建,又不断推翻。
她真的无家可归了。
跟南安的关系向来不好,他只不过是看在自己是他师父女儿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容忍照顾自己。她也不想回去看见他,不想受他的束缚。
乔玄呢,好像跟他的感情也没有多深,她甚至连他的行踪都难以知晓。大多是他来找自己,一起玩儿可以,却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宁好?那家伙比自己还不靠谱,要是被他看穿自己其实这么脆弱不堪,会被吓跑的吧。
说起来,没有人会负担另一个人的悲伤。哪怕那些不幸将你压垮,人们也宁愿看着你带着面具,画好浓妆,而不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没有人可以陪她,也没有人愿意陪她。
这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孤独。
她将头埋进双手间,刺骨的冷。自己的手真冷啊,让她都感到心惊。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吗?”她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来人不是宁好,只听门外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打扰姑娘了,我是方才街上被狼狗追赶的那个,是特意来感谢姑娘的。”
她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隔着门说道:“不是我救的你,你要感谢的人在隔壁。”
“那打扰了。”
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三声扣门声。
又是同样的对白,宁好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
“不用了,小事一桩。”
他倒是乐得将所有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知道当初谁拽着她的衣角急成狗。
“请问公子,可否容我进去说话。”
“当然可以。”
接着外边便没了声音,仔细辨认,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
两个人都在房间里,隔着墙壁听不清楚。小米也不是喜欢听墙根的人,也就没有注意。
在宁好的房间里,他拿了一个凳子请他坐下。问道:“老人家,你今天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老头儿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先是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拉着他的手,又查看了一番。才放下来,一脸激动的说:“公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啊,日后必定会大富大贵。”
他向来对于命运什么的是不相信的,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嗤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还会看相。”
“那当然。”他腰板一挺,十分自豪的模样。
这他就看不下去了,拍马屁忽悠人是这样来的吗?好歹用点智商啊,套路都这么不真诚。
“那你出门前怎么不替自己卜一卦,看看会不会被狗咬?”
此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老头儿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宁好自己也震惊了,果然是被小米打击惯了,学着了她的毒舌,那叫一个无师自通。
自己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假装刚才什么也没说。
刚才有人说话吗?没有。嗯,很好,重来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道: “对了,为什么那些狗要追你啊?”
一说这个,原本还怔住的老乞丐一下子颓然坐到了凳子上。
他的脸上褶皱横生,一看就是饱经风霜。腰也驼的厉害,这么一缩,更显得寒酸。
老头儿说,他是一个乞丐。早年因为家道中落,流浪到这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好在他一个人生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后来渐渐年事已高,就没有人愿意收留他雇用他了。只好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维持着苟延残喘。
原本他与沈家大少爷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平日里是绝不肯惹到他们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每次都来找自己的茬。
自己一退再退,他还是不依不饶。今天也是不凑巧,正好遇见他们,结果他二话不说就放狗咬人。
那是沈家大少爷亲自养的大狼狗,个个凶狠无比,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说着老头儿还伸出左腿给他看,脏兮兮的腿上疤痕疙瘩一大堆。说这些都是他们家狗留下的印记,沈家大少爷仗势欺人,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既然这样,那你干嘛不走?”
“走?往哪儿走,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里,现在就为了躲一个毛头小子,唉……”
话未说完,一颗混浊的老泪便从右眼滚落下来。
虽然老头儿确实很可怜,可是他们这里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能替他出头的,他一个外乡人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呢?”他叹道。
“公子是一个好人呐,我看你仪表堂堂,前途不可限量啊。我今天来也不是求你帮我什么,只是纯粹的感谢你。”
纯粹的感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坐视不理,显得也太不近人情了。
隔壁静静躺在床上的小米突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那个人明明一开始就溜掉了,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呢,甚至连房间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个老头儿看起来就是一个乞丐,说句不好听的,一般店家都不愿意让这样的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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