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识广的香客知道接下来有好戏看了,要知道千山僧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苦行部的四大班首之一,是因为他接连击败许多宗师强者,所以才会被选为苦行部的领袖,东阳国十分之一的苦行僧都是他的徒弟,但拜师当然不是为了吃苦,而是希望学到真正的本领,事实上,千山僧人的战力胜过十之八九的修仙者,自然成了佛教信徒的崇拜对象,再加上进入苦行部并无门槛,说不定就头脑一热转为苦行僧,当上千山僧人的关门弟子。
千山僧人还要继续战斗下去,以此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进入苦行部。但善化寺是佛门圣地,千年古刹,岂能容忍千山僧人与人比武?但是根本没有人前来阻拦,甚至比武台周围都被清场,千山僧人与善化寺住持很有可能在私底下已经协商成功,可以在这个佛门圣地与人切磋搏斗,但究竟如何,还要看千山僧人接下来怎么做。
有心者早早就开始好奇千山僧人此次所挑选的对手,作为苦行部的四大班首之一,自然不会仗势欺人,纵观千山僧人近年来的交战对手,无一不是成名已久的高人,哪里有半个沽名钓誉之辈?
但将比试地点定在佛门圣地,也算是举世罕见,虽然会象征性影响佛门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可此种情形确实最适合造势。
苦行僧在千年古刹与人一决生死?这件事传出去,不知会掀起何等惊人的轩然大波,这位苦行僧的野心昭然若揭,无非是趁着佛门这次千载难逢的兴起机遇,为苦行部宣传,若他有野心,就该做个立派称祖的当世佛陀。
他挑选的对手是李寸心,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千年古刹善化寺的香客。
两人素不相识,千山僧人甚至都不知道寺内的香客究竟有谁,还是善化寺的住持好心提醒,为千山僧人挑选了这个对手。李寸心既是灵枫谷长老,也是忠实的佛教信徒,自称已经看破红尘,好几次差点遁入空门,幸好是亲朋好友拦着他,不然他就要成为善化寺一名普普通通的僧人。
李寸心对佛门高僧一向很有好感,所以当千山僧人前来求战,他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然后故意落败,倒在地上吐血不止,他乐意成人之美,因为他知道千山僧人并非好战,而是有苦衷的,甚至东阳国百万僧人的生死、千万佛经的去留,都是在这位苦行僧的肩上担着,李寸心这个信徒哪里敢赢?
千山僧人双手合十,微笑道:“多谢施主成全。”
李寸心自嘲一笑:“是我技不如人,竟然连一百回合都坚持不了,高僧无愧为苦行部班首,我输得心服口服。”
“大多数人连贫僧十招都接不了。”
千山僧人扶起李寸心,一同走下比武台,这就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眼尖之人已经认出李寸心的身份,是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名副其实的仙家大能,但是最后输给了一个苦行僧?香客们感到不可思议,掌声瞬间淹没千山僧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脑发热,希望能被千山僧人收为徒弟,哪怕从此过着苦行僧的艰难生活都在所不惜。
李寸心这次是假戏真做,伤得不轻,不得不坐下疗伤休息。赵淳安走上前来,皱眉道:“你为何要放水,你是灵枫谷的长老,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宗门,你败给一个苦行僧,是给宗门丢脸,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寸心低声道:“今日身体不适,我已经是倾尽全力,所以落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你可千万不能质疑高僧,不然会被请出善化寺的。”
千山僧人转头瞥了一眼赵淳安,试探性问道:“这位是?”
李寸心站起身来,肩膀靠向赵淳安,笑了笑,平淡道:“我的同门师兄,脾气不大好,还请千山僧人见谅,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你也是灵枫谷长老?”千山僧人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赵淳安冷哼一声,按照他的计划本来要回灵枫谷看看,但是半路用千里传音盒得知,好友李寸在正好待在善化寺,于是他暂作停留,与李寸心好好聚了一场,不过一点都不愉快,赵淳安已经后悔了,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
随着佛门的壮大兴起,信徒弟子愈来愈多,直至今日数量已是十分可观。李寸心虽然没有遁入空门,可对于佛理参禅却深有研究,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善化寺。他手中捻动一串善化寺住持赠送的佛珠法具,口诵经声,俨然像是一个神色虔诚的佛门信徒。
赵淳安见此诧异不已,但也谈不上惊骇欲绝,佛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教,他对此不予置评,并且主动与其聊起了有关于佛道奥义的话题,可惜聊得并不愉快,这李寸心竟然试图邀请赵淳安加入佛门,难不成不知道那灭佛洪流一触即发,指日可待,敢情这是要拉着这位好友一起壮烈牺牲?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险些不欢而散,可是终究没有因此伤到多年感情,气氛缓和后,赵淳安邀请李寸心一同返回宗门,路上好歹有个照应,也能继续寒暄叙旧,聊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李寸心点头答应,但是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他需要把祈福经文念完。
就在这个时候,千山僧人前来寻衅,最后以李寸心的惨败作为结局。赵淳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该死的李寸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难道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就这般不堪一击?
千山僧人伸出一手,眼神直勾勾盯着赵淳安,沉声道:“能否请施主赐教?”
赵淳安不屑一顾,满脸都写着“你不配做我的对手”。
“贫僧法号千山。”
别说醉心于佛事的李寸心耳熟能详‘千山高僧’的鼎鼎大名,就连归隐山林的赵淳安都略有耳闻,只是印象不深,更不会去在意,心如止水哦了一声,就连个礼貌性的回礼都没有。李寸心投去一个蕴含深意的催促眼神,赵淳安这才懒洋洋回了一礼。千山僧人重重向前踏出一步,矮瘦的身体蕴含千钧之力,脚下地砖轰然一震,他整个人气势汹汹!
赵淳安震怒,因为苦行僧挑选的对手都是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分明就有针对性的意味,这是欺负灵枫谷无人?
李寸心摁住赵淳安的肩膀:“千山高僧以武力证道,名震江湖,恐怕他这一次挑选的对手是你,不妨接下这场比试。只是赵兄年龄略大几岁,功力胜过千山高僧,这就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了,呃,反正赵兄一向来不看重虚名,不如卖一个人情,故意输下这场比试,就算是恰到好处的平局也好啊,毕竟这里是善化寺,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
赵淳安冷笑道:“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这种事我做不了。”
李寸心气急败坏一跺脚,哪怕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灵枫谷长老,对待佛门圣僧也不敢如此傲慢,更何况千山僧人明明就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赵淳安当真是不知好歹!但李寸心终究没有强迫这位好友接下这场对战,小碎步跑向千山僧人,悄悄道:“我这朋友卫国戍边,抵御兽潮,但是他的家人都死在一场兽王轰炸中,他至今无法从悲痛之中走出,我建议他修行佛理寻求解脱,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连我这个朋友的面子都不给,还请千山高僧不要再为难他了,要不我再陪高僧打上一场?”
千山僧人哈哈笑道:“原来是个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这样的人,岂有资格成为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岂有资格当贫僧的对手?”
李寸心脸色铁青。
赵淳安咬牙切齿。
“你要是个男人,早就该死在兽潮下了。”
千山僧人猖狂大笑,转身离开,赵淳安被彻底激怒,哪怕明知是激将法也要应战,这不仅仅关乎他个人的尊严,更是代表他背后的宗门,李寸心已经输了一次,他再怯场岂不是证明堂堂天下第一大宗的长老任人欺负?
“你还需要休息多久?”赵淳安双眼杀机一闪而逝,静等千山高僧的回应,先前那场比试虽说李寸心刻意放水,但毕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千山僧人就算休息几个时辰也情有可原,可他直接飞上比武台,千山高僧嚣张得不可理喻。
赵淳安冷笑着登上高台,他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把先手机会让给千山僧人,两人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被他们的目光吸引,这让赵淳安与千山僧人感到压力巨大,不敢有丝毫托大,这一战双方都要倾力而为。
千山僧人笑道:“既然施主不愿出手,那么贫僧就要施展禅定了。”
佛门弟子喜欢参禅,举世皆知,禅定则更加高深几分。
若说参禅是放开心神感悟佛理高深之处,与朝闻道夕死可矣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禅定恰恰相反,不仅要守住心神,还必须倾尽神思念头专注于某一对象,更要达到不散乱之状态,此既禅宗的修行手段,但因为高深玄妙、最是能够磨炼心性,所以成了所有佛门弟子的共同财产,而并非禅宗独有。
禅定往往是佛门弟子间的切磋,兵不血刃,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并非没有危险,禅定者因为心神太过集中,往往会陷入无法自拔的尴尬处境,更是可能陷入走火入魔之中,所以佛门弟子比拼禅定的时候都会适可而止,以免着相。
赵淳安点头同意,禅定既是与僧人坐而论道,赵淳安虽然不信佛,但是因为这几年生活在痛苦之中,却也愿意寻求佛法的解脱,更别说面对的是苦行部的四大班首之一,不知有多少人愿意聆听他的教诲。赵淳安闭上双眼,进入禅定之状。千山僧人双手猛然握紧法杖,重重砸向地面,就这么一砸之下,瞬间有漫天梵文升空而起,半空之中更是佛光普照!
法杖插入大地之中,千山僧人亦是以打坐的姿态升入半空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晦涩不堪的梵文,然后大声念诵晦涩经文。
禅定不比高手过招,乃是精神层次的玄妙对决,故而外人根本看不出哪怕一招一式,旁观者清在这里完全不适用。这两人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其实早已剑拔弩张,在精神世界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说不定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半空之中耀眼明亮的梵文,乃是撷取于佛经上的内容,更是在他人禅定的这一刻被剖解出无数精髓,正在以心传心的禅宗手段,所以谁坚持得越久,就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赢家,还能参透讳莫如深的禅理。
两人相斗之间虽然没有拳拳到肉以及刀光剑影,但人群沸腾了,喧哗声不绝于耳。
“这是禅定,比拼道心,蕴含大智慧与大恐怖,要是能给参透一二,说不定就能立地成佛,拥有无上佛力!”
“就这?与我们打坐有何区别,就连一个招式都没有,你能看出什么道道?”
“外人当然看不出什么名堂,要是能够加入进去就好了,说不定就能聆听高僧的教诲。”
“这千山高僧的对手是谁,既然是禅斗,难道也是位高僧?”
与此同时,与人打赌的赖姓少女笑了笑,伸手将地上的一百九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揽入怀中,男子心疼得眼泪直流,本来他还想耍赖,但是没有想到千山僧人如此好斗,连战两人,气急败坏之下,男子恨不得抢回自己的银子,可少女花钱请来的三个大汉绝非善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有义务保证少女的安全。
男子小声囔囔道:“他们这还没有打起来,所以这还不算输!”
少女气呼呼道:“禅定是要死人的,这都不算打起来?”
男子使劲点头,但是楚铭扯了扯少女的衣角,诧异道:“老前辈怎么跟苦行僧打起来了?”
少女转头一看,难怪与千山僧人禅定的老人如此眼熟,两人纷纷跑了过去,最后离赵淳安仅仅只有五六丈距离而已。
赵淳安虽然修为深厚,可对于佛理一窍不通,好在他悟性惊人,借着禅定这个机会感悟佛理,一瞬间进入空明状态,佛家至理如狂风暴雨传入他的脑海,可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只能算是个门外汉而已,与普通僧人禅斗没有问题,但对方可是千山高僧,仅论佛法造诣,在东阳国百万僧人中可是能够排在前十的存在!所以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禅定消耗的心神让他面色苍白,他仿佛成了一个佛教信徒,被千山高僧教导着,他的潜意识中甚至有一种认输的冲动。
禅斗隶属于精神层次的对决,于情于理影响不到外界,可是半空之中的漫天梵文竟然发出如雷贯耳的轰鸣声!
这是梵音,咆哮着向天地放声!
面对突如其来的轰鸣之声,游人捂住耳朵都来不及,但是善化寺内的数千僧人默契的盘膝而坐,不去理会刺破耳膜的剧痛,默默聆听这如黄钟大吕的巨响,神色庄严且虔诚。
梵音响起,就连那位善化寺住持都以为是佛祖亲临,一位在后山睡眼惺忪的僧人悚然一惊,立即跪拜下来,以山石作拜垫,双掌合起转向上方,马马虎虎做了一个接足礼,迟迟不敢起身,口中不断重复佛门六字真言。
这位贪睡僧人眼角余光环顾四周,心中愈发疑惑起来,他明明不曾听过佛祖的声音,甚至做梦都不曾见过,为何就笃定这梵音源于佛祖?他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想想自己从来都没有遵守过五戒十善,在梵音笼罩之下心虚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难不成这是佛祖降下的惩罚,他要不去当个苦行僧赎罪?
但是天地间很快恢复平静,蕴含道韵的梵音荡然无存,僧人们纷纷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回味无穷。那赵淳安猛地睁开双眼,眼眸血丝弥漫,他险些走火入魔,可对于佛理也有了更为透彻的感悟。
但这种修行终究是欲速则不达,赵淳安重重捶了捶胸口,吐出一口血来,禅定让他受益匪浅,但是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耗了他的体力,千山僧人平淡道:“施主若有心魔,贫僧或许可以帮助一二,但是还请施主认输,以灵枫谷长老的身份认输。”
赵淳安冷冷一笑。
想把我当成垫脚石踩上去,门都没有!
赵淳安没有退场的想法,千山僧人皱了皱眉头,他本来都已经清好嗓子,准备为自己做些文章,不仅仅是宣布自己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传播加入苦行部的好处,由他言语,定然会有不少人当机立断加入苦行部,可是如今的气氛相当古怪,可能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一场比试蕴藏水分。
毕竟上一场对战的是天下第一大宗长老,赢得太过轻巧,也不怪有人怀疑,千山僧人要想以实力服众,还需要拿出更有含金量的战果。
千山僧人提起法杖,轻声问道:“这位灵枫谷长老,是否需要休息一会?”
赵淳直视苦行僧的双眸,不禁神色一滞。
那双眸子,犹如乌黑佛珠。
空洞中又有些许慈悲。
根本就不像斗僧。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才会让李寸心心甘情愿的输给你?
——
(两章万字,算是一点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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