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铭不知是怜香惜玉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竟然放虎归山,但是女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怜兮兮道:“可我身体虚弱,身家也被某人抢走了,让我孑然一身离开东阳国这个龙潭虎穴,公子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要是我在半路不幸被抓,说不定会在严刑之下,供出公子,到时候罪名可就大了,往小了说,是公子怜香惜玉,不愿杀我这个弱女子,往大了说,这可是私通敌国放走外敌,要被族诛的。”
楚铭大感头痛,不情不愿道:“我与你正好顺路,送你一程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女子仍是不愿见好就收,试探性问道:“公子能否将我送回大离国?”
楚铭破口大骂道:“你想害死我不成?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香消玉殒!”
女子唉声叹气道:“作为一个刺客,修为尽失,无异于是死路一条,我就算平安回去了,也会被组织杀死。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组织念我劳苦功高,大发慈悲留我一命,但是这种可能性最多不到五成。所以我不愿意去赌。实不相瞒,我很早之前就想金盆洗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顺势隐退,只是回头是岸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财,也收藏了不少宝物,只不过都放在家中,公子能陪我去拿吗?且不提东阳国亡国之后,你要是能送我回去,宝贝任你挑选。”
楚铭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宝贝?”
女子平静道:“从业以来,杀人不少,得到的宝物一半上交,一半自行处理,宝贝之多,怕是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楚铭还是摇头,“不行。”
女子挺直了腰杆,低声道:“那我就不回去了。只是东阳国环境这般险恶,我一无人脉二无家产,独善其身都难,更别说回报公子今日的不杀之恩了。”
楚铭头疼道:“那我还是杀了你吧,一了百了,两不相欠。”
女子幽怨道:“你以为你是谁,为何要把我弄成废人?”
楚铭翻了个白眼,心中默默权衡当今局势,如今各处城池都蛰伏着少量刺客,南下之路必定是危险重重,以楚铭的谨慎性格当然更愿意避避风头,只是等到刺客全部散去,不知是猴年马月,楚铭可没有这个好耐心,再说了,宗门限期药堂弟子必须在两月之内抵达前线,一旦延误将要遭受惩罚,正值战时,所以军令如山,惩罚绝不会轻。
——
在东阳国,瞭望台不算罕见,甚至每座城池都有搭建,尤其是在兽潮爆发的背景下,要知道兽王喜怒无常,随时可能犯境,如何预知示警?兽王在天穹上飞来飞去,如入无人之境,东阳国的空域竟然成了兽王的后花园,更加糟心的是,东阳国对空域的控制能力相当薄弱,就像是大海中的孤岛,虽然海域无穷无尽,却不能为我所用,这种绝望就像是一位君主无法开垦自己的土地。
所以瞭望台应运而生,站在高处看得远,远远就能看到闯入国境的兽王,也能监视一座城池的里里外外。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人站在瞭望台上监守,瞭望台一般建在城池的中心位置,搭建之前,还会用石砖铺成的平台增添高度,再加上瞭望台本身的高度,站在最高处离地面差不多有四十米左右,据说这个高度什么都看不清,必须借助放大镜之类的玩意。
楚铭所在的城池也有瞭望台,但是已经快要荒废,因为整整两年都不再有兽王犯境,官府偶尔会派人登上瞭望台,但也就仅此而已。再过十年,这座瞭望台可能会彻底被人遗忘。
瞭望台外设有围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是楚铭与女杀手来了,蹑手蹑脚地翻墙而入。瞭望台平地而起,虽然不如城墙那般巍峨,但也自有一股威严,这样的巨型建筑楚铭见得不多。瞭望台主要由两条铁梯拱卫而成,采取三角形的稳定结构,制高点之上还有避雨遮阳的宝顶。
楚铭皱起眉头,按理来说,应该有防护措施才对,毕竟从瞭望台摔下来会直接摔死,但是并未见到防坠绳,难道在官府的仓库放着吃灰?楚铭与女子沿着扶梯缓缓攀爬,楚铭在后,女子在前,身先士卒的她却瑟瑟发抖起来,虽然是杀人如麻的刺客,但还是有点恐高。
楚铭生怕她摔死,不得不双脚发力往上一跃,与她来到同一高度,抓住她的衣袖继续攀爬,本来铁梯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人,但楚铭与女子身材消瘦,挤在一起却也不显得拥堵。好不容易登上瞭望台,女子已经双腿发软,身体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她幽幽道:“爬这么高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上来容易下去难,万一打滑失足,摔下去会粉身碎骨的。”
“是这样的,我想看看高处的风景,顺便看一下能不能找到刺客。”楚铭慢条斯理的解释,居高临下俯视这座城池,抬头抹去额头的汗水,瞭望台已经是这座城的最高建筑,所以无论是金碧辉煌的豪宅,还是黯然无光的茅屋,在楚铭眼中都是那么的渺小,两者之间的差异仿佛被高度磨灭殆尽。
大街小巷也被一览无余,甚至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菜摊。空域对楚铭再无秘密可言,如果真有兽王犯境,楚铭能比绝大多数人更早察觉,毕竟站得高看得远。楚铭淡淡道:“如果再有刺客光明正大地行刺,应该逃不过我的眼睛。晚上就不一定了,只能躺下来数星星。其实我费尽力气爬那么高,也不是为了寻找刺客,而是避难。我思来想去,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是在大树上,在紫荒边境,如果遇到野兽,最好能爬上大树,躲在树枝之间不仅隐蔽,而且还能有恃无恐的休息,野兽只能望眼欲穿。你也说了,哪哪哪都有刺客,让我找个安全地方避避风头,藏在瞭望台是再合适不过的,即隐蔽,而且还能掌控全局,更是舒服,不用害怕风吹日晒,这个高度凉风习习,我可以发一整天呆。”
女子认认真真道:“我知道城北有一处更安全的地方,更适合避难。”
楚铭斩钉截铁道:“没有人比我更懂避难,所以你可以闭嘴了!”
女子翻了一个白眼,在她眼中,瞭望台最大的好处也就是视野好了,常常可以看见八块腹肌小哥哥在楼顶晾晒衣服......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两人就定居在了瞭望台,偶尔也会去街上看看,但是活动范围不会太大。
夜幕下,楚铭平平稳稳地坐在宝顶上,宝顶原本是用来遮挡阳光雨水的,但是此刻成了楚铭的凳子。楚铭怔怔无神,平静的氛围让人放松心神,但是这份平静骤然被打破,突然有成群结队的黑影晃来荡去,就像是幽灵那样捉摸不透,就像鬼魂那样鬼鬼祟祟,在高空上翩然闪动,起舞纷飞。
楚铭双眼瞳孔猛地收缩,但是黑影一闪而过,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楚铭惊魂未定,翻下宝顶回到瞭望台,那个名为宁幽的女子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想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区区几个黑影能算什么?再说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头晕目眩,出现幻觉了。
但是为什么黑影那么熟悉,就跟地府冤魂一样?
“等等!”楚铭站起身,铁了心要把黑影找到,他在环顾四周时,发现有人在身下沿着铁梯而上,大概有五六人,惧是身着紧身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他们攀爬闹出的动静,不然楚铭根本发现不了这伙人的存在。
楚铭却也谈不上慌张,什么人会来瞭望台?一般情况下,只有官府人员会来。但是这伙人并未穿戴公服,反而打扮得神秘兮兮,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杀手了。楚铭的安全迫在眉睫,因为杀手就在脚下,楚铭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抽刀往下一刺,第一个杀手倒也反应迅速,竖起双手抵挡,他双手裹着护臂,别说抵挡一刀,就算挡住千万刀都绰绰有余。
但是楚铭挥刀轨迹一变,长刀划向第一个杀手的脊椎,虽然出刀力道略有减少,但也撕开皮肤乃至撕裂骨骼,杀手不得不伸出双手握住扶梯,以免跌落下去,楚铭用脚去踢,想着把他踢飞下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瞭望台微微摇晃起来,被巨力推动,楚铭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下去。
楚铭心有不甘,摔死之前也要找到一个垫背的,于是随意抓起一人,摁住此人的肩膀,一发力,这个倒霉鬼就被推了下去,楚铭借力打力往前一撞,撞入梯子中心的缝隙,也就是梯子内部,瞭望台采用三角形稳定性结构,所以梯子内部形成三角形空间,楚铭身处其中,内部的扶梯不易攀爬,而且还呈现出外宽内窄的架势,就像是被压在桌椅下,只能弯腰避免挤压。
楚铭双脚悬空,一手挂在扶梯上,在空中摇摇欲坠,杀手们抽出刀剑,送入梯子缝隙,楚铭没有太多的躲避空间,只能松开手,任凭身体坠落,杀手们屁颠屁颠地去追。但是楚铭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而复返,就在那么多杀手的眼皮子底下再次爬上瞭望台。
杀手们震惊于楚铭的敏捷身手,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不安,要知道杀手往往一击不中就会撤退,力求全身而退,但是上了瞭望台,就有些骑虎难下,很难在短时间内撤离。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好像地震了,瞭望台从上到下晃来晃去,震波还在不断加强,再这样下去,瞭望台迟早倒塌。
地震了?
但是方圆十里的建筑,只有瞭望台在摇晃。
“你们在做什么?!”震感已经十分强烈,杀手们不得不抱住扶梯,大声斥责底下的人,事实上,瞭望台之所以摇晃并非是因为地震,而是有人拼命晃动瞭望台的梯底,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杀手们抬头望向楚铭,认为下面那些人都是楚铭的帮手,楚铭苦中作乐道:“小震怡情,让人如坠云里雾里,大震伤身,让人胃部翻江倒海。大震还没有来,就先怡情好了。”
楚铭如此不慌不忙,杀手们更加疑神疑鬼,分散开来各自撤离,一溜烟的功夫跑得无影无踪。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也随之缓和几分。女刺客宁幽哆哆嗦嗦地躲在宝顶上,她害怕地蜷缩起来,楚铭有些诧异,按理来说,杀手们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解救宁幽,顺便把自己斩草除根。
宁幽为何如此害怕?看来她也不安全。也是,杀手组织一向来冷酷无情,宁幽不仅刺杀失败,而且还成了俘虏,甚至有投敌的嫌疑,她应该知道自己回去必死无疑,会被组织清理门户,所以楚铭明明已经大发慈悲让她滚蛋,她却打死都不回去,反而是把楚铭当成救命稻草,无论说什么也不放手。
瞭望台还在摇晃,台下有两人作势蜉蝣撼大树,虽然无法直接推倒瞭望台,但是也能破坏瞭望台的稳定。楚铭大感诧异,为什么会有人跟瞭望台过不去?宁幽翻下宝顶回到瞭望台,好奇问道:“下面两个人是谁?”
楚铭意味深长道:“不像人。”
“是死人。活过来的死人。”她把手指贴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仿佛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紧张而害怕,搂住楚铭的肩膀,低声道:“这两人一身泥污,衣物裂变,可能已经入土两三年了,甚至更长时间,不知为何不在土里好好待着,竟然还魂了,还偏偏跟我们过不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铭轻声道:“我觉得他们像是乞丐。”
宁幽摇头道:“乞丐的衣服也很破烂,但是不会呈现出腐烂的裂变状态,只有埋在土里才会这样,因为土地下有早晚温差,一会热胀一会冷缩,就算是再好的布料,也受不了反反复复的膨胀和收缩,不仅质地会变脆,而且还会半腐烂半裂变,乞丐不会穿这样的衣服,除非他把死人的衣服扒下来自己穿。”
楚铭笑道:“乞丐会偷会抢,但是应该不会去拿死人的东西。”
宁幽指了指身下,“仔细看,他们的衣服上还有黄土色泽,这并非污渍,而是长时间埋在土里染上的颜色。我不会看错,所以那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从土里爬出来,但是这就匪夷所思了,除了死人,不然有谁会待在土里?”
楚铭试探性问道:“你懂得这些?”
“十七年前,你们东阳国的军队闯入我国境内,闯入我的家乡,仿佛把我们当成牲畜,一言不合就屠城,全城三万人几乎死亡殆尽,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守城军更是尽数战死,逃出生天的人百不存一,我很幸运就是其中之一。汝军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且还把我的家乡霸占了五年之久,汝军撤走之后,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原住民才敢陆陆续续地返回,重建家园......”女子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而泪流满面,楚铭有些共鸣,东阳国军队真是无恶不作,不仅借互市之名屠杀难民,而且还逼得自己偷渡飞鹰山脉,就连这个大姐姐都不放过,害得她家破人亡,太邪恶了!
“汝军丧心病狂,不仅屠城,而且还把那些死于兵祸之下的尸骨埋入风水极差之地,还惨无人道地封上一口镇魂井!”女子咬牙切齿,说得楚铭无地自容,她搂住楚铭,好像是害怕楚铭摔下瞭望台,也像是佛祖数点下地狱者的罪过,“我们把镇魂井毁去,把尸骨重新安葬,只是小地方穷怕了,大家抢着去拿死人的东西,把死人扒得赤条条,无论是铁片还是布条都不放过,甚至品相好的头骨可以拿来当碗,品相好的手骨可以打磨成筷子,就连牙齿也要完完整整地取下来,因为牙医会买,牙齿再植貌似是叫做‘复安’,由一个姓林的医生所发明,缺牙的富商对此很感兴趣,其中商机滔天,牙医往往富得流油......靴子、鞋子、裤子、上衣,这些更不用说.......”
“只是埋得太久,布料没法穿了,只能拆开来重做,但是质量不会太好,做衣服的大姐姐告诉我,因为地下热胀冷缩,导致衣物裂变,再加上死人一直穿着,加快腐烂速度......说起来,我之所以懂得这些,还要拜汝军所赐!”她不说了,因为她被楚铭推了下去,从高空四十米跌落而下,虽然瞭望台上的震波瞬间消失一空,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失重感骤然加持在身上,她的视线猛地摇动,身体更是弯曲如弓。
只是楚铭更早一步落地,稳稳当当地把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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