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钗回到荣国府后,虽因着在大街上众人对她的议论而感到羞臊无比,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的,但细思了一回,很快便也就冷静下来了。
宝钗知道,自打自己嫁进了这荣国府,许多都开始看着自己不顺眼起来,便是王夫人也因着自己陪嫁过来的东西太过简单寒酸,也渐渐对自己没了好声气儿。宝玉也不待见自己,只日日宿在那吴家的那丫头和紫鹃的房中,却是来都不来自己,使得自己在荣国府里的日子越发得连赵姨娘都不如起来。
想起自己在金陵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不知道有多人少踏破了薛家的门槛向自己求亲,只自己心高气傲,却是一个也瞧不上,只想着有朝一日,能被选进宫去,成为那栖于高枝的金凤凰。可到了京城才知道,自己家在金陵或许有权有势,只在这京城,却是连那小小的七品京官的门楣都要比自己家高,所以只能托赖在荣国府,指望成了这金玉良缘,也不枉了自己一腔青云之志。
可偏偏中间却有了一个黛玉,虽然她已经父母双亡,但她知道,林家给她留下的财产却是足以养活整个贾府,再加上老太太的疼爱,即使自己有姨妈的帮助,但黛玉却依旧是自己最大的威胁。所以自己也只能找机会拿捏住她,再与她一番推心置腹,果然她便将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便是连宝玉也比不上。
后来黛玉自己离开了贾府,而贾府的人派了许多人去找,竟然都没能找到。虽然自己也曾有过担心,但是却仍旧是庆幸黛玉不见了,因为这样一来,金玉良缘的绊脚石便没有了。哪知自己正在安心待嫁之际,却是一道晴天霹雳传来,贾家竟是为宝玉定了吏部侍郎吴大人家的千金为妻,自己只能屈居二房,不然竟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让自己永远不能嫁人的!
自己委委屈屈的上了轿,只从后门抬进了荣国府,想尤二姐嫁贾琏做外室的时候,自己还暗中嘲笑过,没想到天道昭昭,自己竟落得比尤二姐还不如!
如今,偶然间在街上看到黛玉,看到她比之在贾府中时出落得更美,而自己却是似乎在一天一天的老去,自己的心中便有如蚂蚁一般在啃噬。本想借机劝黛玉回府,这样一来自己做为一大功臣,想来府中也不敢再怠慢了自己,却没想到,黛玉的性子竟会是变得那般的冷淡!
想到这里,宝钗只恨得生生拧坏了手中的帕子。莺儿见了,因忙上前道:“奶奶,坐下歇会儿罢,过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还有太太她们请安呢。”
宝钗拿手略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好一会儿方道:“我知道了,你帮我重新收拾一下罢。”
莺儿闻言,因答应了一声,便自重新帮宝钗梳了妆,又换了一身松花色的衣裙,便自扶着宝钗往荣禧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荣禧堂,宝钗才发现,除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便是宝玉以及晴雯亦是在的。
宝钗见了,忙松了莺儿的手,上前一一行礼。待礼行毕,方听贾母道:“好了,既然来了,只也一边坐着罢。”
宝钗听了,待要在一旁脚踏上坐下时,却听晴雯呵呵一笑,道:“以前孙媳妇还未出阁时,便听娘亲说起老祖宗果然是个慈善人,以前还不怎么觉得,只如今瞧来,这慈善人怕也只老祖宗当得,就连太太们都在一旁立规矩,只一个二房却是可以不立规矩的。”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略微抬眼一看,果然便见到邢夫人还有王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变得不怎么友善起来,邢夫人她虽不怕,只王夫人既是她的姨妈,也是她的婆婆,她自是了解的,于是忙退到一边道:“妾身还是站着罢。”
邢夫人和王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才略略好了一些。邢夫人这时方笑着开口道:“这才是当年人人夸赞的端庄守礼的宝姑娘呢。”
贾母闻言,只看了邢夫人一眼,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宝钗,因问道:“宝丫头,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在一般情况下,贾母却是不会这么问的,只是贾母看着宝钗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因此才这般说道。
宝钗闻言,忙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只妾身今儿个在街上看见了颦……林妹妹呢。”
贾母闻言,目光一挑,王夫人却是迫不急待的问道:“果真?”
宝玉原本只坐在一旁,见到宝钗,脸上只淡淡的,待听到宝钗的话后,亦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宝钗。
宝钗眼看着这么多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心中不觉由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虚荣感,因笑道:“正是呢,只林妹妹的性子似乎变得冷淡了许多,只妾身劝了她回府中来,她听了,便自转身离开了,妾身因急着回府来告诉老太太和太太,所以也就没有追上去。”
贾母听了,因想了想,叹息了一声,道:“当初派出去的多是往姑苏还有扬州一带去寻的,倒不成想林丫头还在京城,也不派人来报个平安,可见是同我这个外祖母生分了。”
“老太太,既然已经知道外甥女儿的下落,不如赶紧找到她将她接了回来,只若是就这般放任着不管,只传了出去,别人还只当是这府中欺了外甥女儿去,对这府中的名声却是大大的不好的。”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因掩住心中的恨意,脸上只笑着道。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后,只觉得有理,于是便问道:“宝丫头,你可知道玉儿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宝钗闻言,因笑道:“这妾身却是不知道的,只妾身回府时,已经让文杏悄悄的跟去了,想来不久也是会有消息的。”
晴雯在一旁听了,只笑道:“你倒是个心思缜密的,只你今儿个出府时似乎并没有回了我和二爷的,如今回来了,你似乎也该告诉二爷和我一声儿,你出府去做什么去了?”
宝钗闻言,心中一跳,自己出府去做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出来的呢,想到此,因忙掩住那一些儿的心虚,口中只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妾身娘家的铺子中有些事情,妾身帮着去瞧一瞧罢了。”
晴雯闻言,只笑了一笑,道:“你倒是个能干的。”言罢,又看了看王夫人,道:“太太,既然侧奶奶是这般能干的人,媳妇我却又是个怠惰的,不如这管家的事情只让侧奶奶来当罢,媳妇也能好好养养身子,为贾家早些儿开枝散叶的。”
王夫人听了晴雯这话,心中却是有些不舒服的,只为着她看到晴雯这模样,心中便犯怵,晚上也是经常做噩梦的,只碍着晴雯是吴府的千金,自己家却是得罪不起的,因此每每但凡晴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她只得附和着,却是半点婆婆的架子都不敢摆,不然只她一封书信寄回娘家,吴家只跺一跺脚,怕是就能让这府中吃不了兜着走。
因而当初虽是不怎么情愿,王夫人也只得将管家权交给晴雯,如今晴雯自己提出来不要这管家权了,虽说正好顺了自己的意,只仔细一想,宝钗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侧奶奶,这府中让一个侧奶奶当家,这府中的面子可还要不要,吴家若是因此闹起来,自己又怎么交待?
因想到此处,王夫人只强笑着道:“宝丫头也不过是在一些小事儿上是能干的,哪里便能当得这荣国府的家了,只媳妇你还是累些儿罢。若实在不成,我只让凤丫头帮衬着你如何?”
晴雯以前在这府中时,凤姐对她原也算是好的,便是自己便撵,她也想着帮自己说过话,因此听了王夫人这话,只笑道:“太太既然这么说了,我又岂能推辞?”言罢,又看向凤姐道:“琏二嫂子素来是个精明的,若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只请琏二嫂子多疼我一些,帮帮忙便是了。”
凤姐听了,因笑道:“你比我还能干许多,又是个知书识字的,哪里还需要我来帮?”她如今也看透了,只自己管几年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只除了搭进了自己所有的体己之外,却是什么好处也没得到的,而且还让贾琏跟自己的感情也变得生分起来。如今她只想好好养好身子,早日为贾琏生个大胖小子,其它的却是什么都不求了。
晴雯自然也知道凤姐的想法,因而只微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了。
宝钗一开始听到晴雯的话,心中本有些期待着王夫人果然会将管家权交给自己,只没想到王夫人却是半丝儿都不敢对晴雯不敬,反而还一脸讨好的样子,心中只恨得牙痒痒,暗自发誓道:“你们且等着,终有一日,我薛宝钗要将你们通通都踩在脚底!”
正在这时,却是鸳鸯走了过来,对贾母道:“老太太,侧奶奶身边的文杏来了。”
贾母闻言,眼中只精光一闪,笑道:“想是有林丫头的消息了,你只让她进来罢。”鸳鸯听说,答应了一声,便自去领了文杏进来。
文杏走了进来后,见了贾母等人,忙自跪下磕了头,贾母见状,只笑问道:“可是有了林姑娘的消息了?”
文杏忙道:“是,奴婢一路跟着,瞧着林姑娘先去了京四大街的苍园,离开苍园后便自往英亲王府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贾母闻言,只眼眸一眯,问道:“你肯定那是林姑娘?”
文杏忙道:“奴婢肯定,奴婢还看见林姑娘身边的雪雁和春纤了,不过除了她们,林姑娘身边还另有六个不认识的丫鬟贴身跟着。”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暗道:“只那苍园的主人是前段时日刚搬来京城中的,京城中也是没有认识的人,林丫头怎么会去那里的,再有,林丫头跟英亲王府有什么关系?莫非……”
想了一回,贾母因扫了文杏一眼,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只退出去罢。”文杏听了,忙自起身退出去了,只身上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平常一脸慈祥笑容的贾母刚刚很有人怕人。
“老太太,这林丫头和那苍园的主人还有英亲王府有什么瓜葛啊,媳妇听说苍园的主人可是个富家一方的大商人,叫什么杨员外的,祖上还做过官的,英亲王府是怎么样的地方,就更是不需要多提了。”王夫人待文杏退下去后,便急忙开口问贾母道。
贾母闻言,只看了王夫人一眼,而后便自叹了一声,道:“依我的看法,林丫头怕就是那英亲王爷收的义女了,听文杏的说法,林丫头显然与英亲王府是相熟的,不然怎么可能会一进去便不再出来了呢?至于苍园,怕是那杨员外早一步探听出了林丫头的身份,所以才接黛玉过去玩耍,也是想在京城中多找个靠山的意思。”
言罢,便又问宝钗道:“你下午遇见林丫头时,可还看见她与别的什么人在一起?”
宝钗闻言,忙道:“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年纪大概也只二十左右,跟林妹妹在一起,两人关系似是极亲热的样子。”
贾母听了,因道:“这便是了,想来是那杨员外知道黛玉一人闺中寂寞,所以才找了自己的女儿出面,笼络住林丫头,好跟林丫头做了金兰姐妹,英亲王爷看在林丫头的份上,自然也是会多多照拂那杨员外府中的。”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暗自后悔,没想到林丫头还有英亲王爷这么个大靠山的,想来当初离开贾府也是英亲王爷帮的忙了,早知道这样,自己该无论如何促成了宝玉和林丫头的亲事才是,这样一来,宝玉也算是成了英亲王爷的女婿,有英亲王爷罩着,将来还有什么愁的。
想到此,王夫人因忙笑向贾母道:“老太太,既然如此,只更该早些儿将外甥女接回府中来才是。”
贾母听了,因想了想,遂笑道:“你说的是,不过要办这件事情,怕是我们都不好说的,毕竟英亲王府不比一般的王府,而且还没有确定林丫头到底是不是英亲王爷的义女,若不是,咱们家贸然去了,便是得罪了英亲王爷了。”
“依老太太的意思?”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亦是觉得有理,因忙笑着问道。
“这件事只怕还是要靠娘娘的,只让娘娘传个话,让那英亲王爷的义女进宫一见,便立时就能知道是不是林丫头了。”贾母想了想,开口笑道。
王夫人听了这话,忙答应了一声,道:“是,明儿个我便去找娘娘去。”
次日,凤藻宫中,元妃的宫中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昭容。对于陆昭容,说实话,元妃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只知道陆昭容样貌虽称不上是绝色美人,但却颇有些才气,去岁太后过寿,陆昭容送的一幅她亲手画的《千秋万寿图》,却是连皇上也都极为赞赏的。
不过,因为陆昭容素来深居简出,只除了每日必要的请安,都只独自一人在她的清雪宫中,再不出来。因此元妃看到陆昭容出现在自己的凤藻宫,却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惊讶归惊讶,招呼还是要打的,元妃见陆昭容前来,忙自上前笑道:“嫔妹妹(陆昭容原名陆嫔,封号是昭容,所以元妃叫陆昭容为嫔妹妹)怎么有空来姐姐我这凤藻宫坐了,只快些儿坐下罢。”言罢,又吩咐抱琴道:“还不去给昭容娘娘奉上茶来!”
陆昭容接过抱琴送上来的茶,只微微闻了闻茶香,而后便笑道:“到底是姐姐,也只姐姐这儿才有这极品的碧螺春。”
元妃听了,这才想起陆昭容原是杭州人氏,这碧螺春想来也是喝惯了的,因笑道:“妹妹要是喜欢,回头只拿些去便是了。只这碧螺春,我素来却是嫌它味太淡了些。”
陆昭容闻言,只微微一笑,也不拒绝。过了半晌,陆昭容方才重新开口道:“姐姐可曾听说了一件事情?”
元妃听了,因问道:“最近姐姐身子不大爽快,因而也没怎么出凤藻宫,怎么,宫中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陆昭容听了,只笑道:“其实若果然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跟姐姐那府上有些瓜葛的,妹妹虽说素来不怎么出清雪宫,只是生性喜静,心中对姐姐却是亲近的,因此才过来提醒一声儿。”
元妃听了,也不怀疑,因问道:“妹妹请讲。”
陆昭容品了一口茶,而后方笑道:“昨儿个皇上在御花园招待渤海国的和亲使者,商量和亲的大事,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只不知道为何,渤海国的使者却是突然反口,要亲选和亲公主,皇上自然也是答应了的,而令尊在礼部供职,也便将一应和亲女子的画像交给了渤海国的使者,谁知渤海国的使者却是选中了令姑表妹林氏千金的画像。
本来这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大怒起来,当场便翻了脸。今儿个那渤海国的和亲使者又提起这事,只说若不答应,两国便要开战的。一应朝臣自然也是恳求皇上答应的,谁知这时,昨天晚上到的茜香国女皇和东蒙国的长公主附马突然来了这御花园,听到这话,却是立马要求皇上拒绝了渤海国的。姐姐猜猜,可是为何?”
元妃闻言,因想了一回,只摇了摇头。陆昭容因笑道:“姐姐想来也是猜不到的,妹妹当时听了,也是吓了好大一跳的。姐姐可知道,那东蒙国的长公主附马原来是茜香国女皇的二儿子,而令姑表妹林姑娘竟然是茜香国女皇的孙女,也是那茜香国的太女,只此次来天翎,原是想着要将林姑娘接去茜香国继承女皇之位的。”
元妃听了这话,只吓得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抱琴见状,忙过去收拾。
元妃待抱琴收拾完离开后,因忙问陆昭容道:“妹妹说的可是真的?”陆昭容笑道:“这事儿宫中都传遍了呢,也只姐姐没出凤藻宫,所以不知道呢。”
言罢,陆昭容又道:“妹妹知道后,便赶紧来知会姐姐一声,虽然这事儿令尊做的没错儿,只让茜香国女皇和东蒙国的长公主附马却是要求皇上严办令尊的,只说若不是令尊呈上去的画像,便没有今儿的事情。”
元妃听了,忙道:“姐姐知道了,多谢妹妹相告。”
陆昭容闻言,这才起身,笑道:“妹妹也出来许多时了,也该回了。”元妃闻言,忙道:“妹妹好走。”又命抱琴送陆昭容出了凤藻宫。
只陆昭容离开凤藻宫后,便是冷冷一笑,自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彼时御书房中,玉晚楼正在那里批阅奏折,看到陆昭容过来,因问道:“都把一切告诉元妃了?”
陆昭容闻言,因忙跪下道:“是,属下已经将该说的一字不漏的告诉元妃了。”
玉晚楼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道:“你做的很好,只最近,你去凤藻宫也不需要太勤快,只每隔上了三二日去一趟便好了。”
陆昭容听了,只答应了一声,道:“属下明白了。”
“好了,你去罢。”玉晚楼挥了挥手,道。
陆昭容闻言,便忙自退出了御书房,自回清雪宫中去了。
待陆昭容离开后,玉晚楼只冷冷一笑,而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奏折后,便自转身至窗前一拉窗帘,只见一个暗道立时便出现在了眼前,玉晚楼走了进去,之后,御书房中一切便都恢复成了原样。
这时,戴权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便自走到御案前,将那些奏折收拾好。心中却是暗叹一声,看来皇上却是果然有些怒了,不然他又岂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那个地方的?
窗外,弦月如钩,在这个有些寂静的夜晚,却是显得格外的冰冷,仿似是一把锋锐的镰刀,要将那世间一切的衰草枯杨一次除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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