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转过头来,笑得无害,
“那么季侯爷,现在要杀人灭口吗?”
试探到这里,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
显贵云集之地的华宅,屋檐上雕刻的虎兽,以人皮和鲜血制成的画有五幅,之一为其二兄……成朝之中能有此门楣背景、又有五位兄弟的人,只一位——
季易,当今北候,是上一代北候六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
传闻他出生时晴天霹雳,产房中绽出一团白光,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只有前北候一人坚信,这是瑞兆。五十岁老来得子,前北候对季易尤为疼爱,更是早早的就给他求得了爵位,不到十岁的季易成为郡王、荣耀加身,被他的五位兄长视若毒刺。
高贵尊荣的门楣之后,侯门深府的利益争斗从来不会停止。老北候去世时,季易刚满十五岁,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便成了众矢之的。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年幼无知的他迟早会湮没在权利争斗中时,他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以弱冠之龄最终继承了北候的爵位。五年的争斗宣告结束,这五年里,他的五位兄长、他所有的敌人都先后死去,而一切真相都随着他继承候位、深居简出而掩埋在那庞大而幽深的北候府中……
季易看着赵玫,眼神如深井般捉摸不透。
赵玫浅笑回视着,亦毫无畏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她跟北候并无利害冲突,只是误入蛛网的她,相信季易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可此时一味的挑衅对方,只是在赌身为一方霸主的北候,在面对敌人时的骄傲。若是赌赢了,说不定能暂解性命之忧。
其实,赵玫多虑了。
季易从来没打算杀她灭口,即使在她揭露了他的隐秘和身份之后。他只是有些震惊,他一生杀伐无数,无论是阳光下的血雨,还是黑暗中的腥风,他看过太多的恐惧和哀求。
他没有想到这个躺在矮榻上,连呼吸都嫌费力的女子,明明干净澄澈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在面对那些鲜血淋漓的故事时,会显得那般淡然。
“你觉得我残忍吗?”
赵玫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语气中带着的不确定不应该是他这般心如深海的男人所有,他目光中透出的几分迟疑几分期待,倒让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鲜活起来,再不是那个蛰伏阴暗之中,对闯入自己地盘的一切生物俘获,然后吞噬的毒蛛……
“这话可不像是你会问的,也不该我答。”
“那该谁答?”
赵玫瞟向身后的画,“他,或者他们……”
季易沉默下来,缓缓走到窗前,那艳丽的黑底红花的华服,却拖曳出一丝寂寥的荒芜……
“如果你的兄长成天算计着怎么害你,你会如何?”
赵玫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有些想通,这世间又哪有纯善抑或纯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房间安静下来,季易不再说话,似乎也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不知过了多久,赵玫昏昏欲睡,门外再次响起声音,
“主子,宫里派人来了……”
——————
极乐宫后庭的居室,肃王出殡之前,锦昭公主一直住在这里。
已过亥时,突然有人来报,“尚若恒公子求见。”
“先让公子到前庭候着,等公主醒了吧。”
茗容小声的遣退下人,内室里随即传来锦昭的声音,“茗容,何事?”
茗容叹了口气,来到内室的垂帘外说道,“若恒公子求见……”
隔了一会儿,里面响起脚步声,垂帘掀开,锦昭披着外衣走出来,茗容连忙扶住她,
“公主,你怎么起来了?”
“他深夜求见,必有要事,还不快请!”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事急从权,不妨事,我在垂帘之后接见他便可……”
少顷,尚若恒进来,远远站在厅中,对着垂帘后的锦昭公主一拜,
“草民失礼了,实在是有事求助公主,不得已才深夜冒昧求见……”
垂帘后响起一两声娇弱的咳嗽声,茗容赶紧递上热汤,锦昭摆了摆手,
“既是急事,公子只管直说。”
“是。草民有一珍惜之人不知为何误入‘北墨别院’,被北候扣留,恳请公主相助!”
隔着朦胧的垂帘,锦昭仿佛能看到尚若恒脸上焦灼的表情,那“珍惜之人”四个字多么温暖,又多么冰冷。
她失神片刻,收起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落寞,这才缓缓开口,
“北墨别院……可是北候在王都的居所?”
“是。”尚若恒答道。
“北候已到王都了?”
“是,其实四方诸侯派来参加‘奉明宴’的代表近日都已陆续入都。”
“呵……他们倒沉得住气……”
“草民斗胆,恳请公主令他们入宫参加国葬。明日为先王出殡之日,虽然因为诸侯王身份敏感,以前从没有诸侯王亲自参加国丧的先例,但是既然他们人在王都,来祭拜一下也无不可……一则,公主对他们也可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二则……”
尚若恒没有说完,但是锦昭已然意会,她轻笑一声,
“看来公子入宫之前已经思虑周全,可是,万一北候不带人入宫呢?”
“北候为人谨慎多疑,必是觉得将人带在自己身边看管最为妥当……”
“谨慎多疑?那么北候此人,便不在我的夫婿选择之列了?”
“是。草民斗胆一劝,不妨排除此人。草民一向觉得北候此人深藏不露,当时前北候死后,六子夺位,却是年龄最小的他最终得胜,他又怎么会简单?何况,他与公主还有辈分之隔……”
“呵,公子觉得成大事者,会拘小节?……呵,好了,我会昭他们进宫,若果真如你所言,北候带了你的‘珍惜之人’入宫,那么我自当相助,若没有,那锦昭也爱莫能助了……”
“草民感激不尽,那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尚若恒退下之后,垂帘之内好半响才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茗容站在一旁,把锦昭的愁容尽收眼里,却又不知如何开解,只得把怨气都落在尚若恒身上,
“尚若恒也太有失体统了,深夜入宫求见就为了让公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公主,你为何答应得那般爽快啊!”
锦昭苦笑着摇头,“……我早已想透:他自有他珍惜之人,我自有我待嫁之人,于‘情’字再无相干……如今我需要他帮我,只能从‘义’字下手。他今日有事求我,便是天赐良机,我为何不答应?不单答应,还要全力营救那人,他重情重义,让他欠我的情,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锦昭说完看了看窗外,缓缓起身,“寅时了,伺候我更衣准备大礼吧。”
一个时辰之后,王都中四处华贵的宅邸均响了起敲门声……
东候某处别院,伯子锐仍是一身得体的正装,看不出倦容,
“公主命四方诸侯的代表参加先王葬礼?”
“是的,咱家也是才接到命令,赶紧就来传信了,世子殿下请尽早准备吧……”
他招呼下人送走了来传信的内侍,一脸凝重的步入卧室。
“我得进宫一趟,看好你们的主子!”
他话音刚落,四个黑衣人从隐秘处现身,对着伯子锐一拜,齐声道:“是!”
……
南候某处别院内,仲翡被吵醒后,火气正盛,
“滚,我哪儿都不去,都滚!”
下人们纷纷惊惶退下,唯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留下了,女子叹口气,掩上门后轻轻走进内室,温言细语的劝着仲翡,
“郡主,你如今在王都内,代表着侯爷,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公主既然下了令,还是深夜传达,这个中深意,不可不重视啊……”
听得女子这样说,仲翡的火气也消了一半,
“林姑姑,你说公主这是存的什么心?以前可从没有过诸侯王参加国丧的先例呢!”
“想知道?那便亲自去看看好了!”
……
西候别院,前来传信的内侍收下管家塞给他的一袋钱,喜滋滋的离开了。
后院中,叔温则负手而立,从这里望向王宫,刚好能看到一片碧瓦和层叠的檐角渐次分明。
夜色渐淡,一如他清冷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一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上飘然而下,眨眼到了叔温则跟前。黑影单膝跪下,
“主子。”
“恩。如何?”
“一个时辰前,尚若恒进宫见了公主。”
“尚...若...恒......”
叔温则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咀嚼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天降神童,天纵奇才,惊采绝艳”……自入王都以来,他听了太多这个男人的传说,如今更添一则新的——“深夜入宫,公主对其言听计从。”
叔温则嘴角勾起一丝邪魅,对黑影挥手,
“去吧,盯紧了。”
……
北墨别院,季易再次回到书房时,已换了一身朝服,朱红色的长袍,以金丝云虎纹绣边,庄重而不失华美。
他身后跟着一队丫鬟,各自捧着托盘。他一挥手,丫鬟齐齐入内,对着赵玫一顿忙活起来,赵玫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对着自己上下其手,无力反抗,只能干瞪眼。
既然无法反抗,便顺其自然吧!
她索性观察着这些忙而不乱的丫鬟们,她们都一脸严肃,只关注手上做的事,只有一个圆脸的丫头期间飘过赵玫几次,露出几分好奇,赵玫便追着她搭讪,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刚想回答,瞟见季易看过来的目光,脸瞬间煞白,赶紧埋头做事,不再理会赵玫。
半刻过后,丫鬟们退去,赵玫成了穿着灰色布衣其貌不扬的黑脸小厮。
她对着镜子一叹,
“这演的是哪出啊?”
季易眯着眼睛笑道,“带你去看一出:肃王出殡,可好?”
(https://www.biquya.cc/id13153/728466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