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一边往家走,一边在想,那个仇青波到底在弄啥?他好像也在找这个山洞?那他为什么要让谷金泉去拿到这个书记的位置?这样就能方便他寻找山洞了么?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公社的赵德昌办公室来了一个人,是县里组织部的,他带来了一纸公文。赵德昌被解职了,调任县农机站的站长。
赵德昌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会服从组织的安排。
那年轻人走了,赵德昌叫来了谷金泉。
“老谷啊,你知道了吧,我要调走了。”赵德昌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刚刚知道,老赵,你去农机站要给我们倾斜一点啊,我们的那两艘船的机器都要大修了。”谷金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心里五味杂陈。
“那肯定的,我对苍蒲还是很有感情的。老谷,我放心不下一件事,就是那个创汇的事情。我走了,我希望你能坚持做下去,我们的社员刚刚弄了点活钱,不容易啊。”赵德昌看着谷金泉的眼睛。
谷金泉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拿出了一包阿诗玛,默默抽出一支递给赵德昌。
“老赵,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腰杆子不如你硬朗,不过,我也不是软骨头。”谷金泉真诚地说。
“我知道。”赵德昌接过烟,擦着了一根火柴,还给谷金泉点上。
“我们的社员苦啊,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这个岛啊,山高皇帝远的,我是真想让大伙生活好过一点啊。如果再来一次67年那样的台风,我们岛如果还那么惨,那我真是...”赵德昌说不下去了。
67年一场大台风,渔民直接死了13个,伤了24个。长达35天的断航,让岛上的村民又饿死了3个。这些数据并如实上报了,但是上面说不准报。这苦只能苍蒲自己咽下了。
谷金泉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大台风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当时全岛真是拿不出一点点的粮食了,台风过后,下海捕鱼连船都凑不出5条。
“放心吧,老赵,我懂的。”谷金泉猛吸了一口烟。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要把他推到书记的位置上?上去了,他还要他做什么?他已经在心里划了一条红线,只要让他坑害百姓,那他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绝不答应。
不过,谷金泉显然想多了,第二天,组织部带来了苍蒲公社新的书记,一个叫范文章的年轻干部。
范文章很年轻,只有30多岁,他从南宁调来,原来是一家拖拉机厂的厂办副主任。他的升迁可谓飞快,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造反派。
范文章心中极度愤恨,明明他是厂里最早的造反派,夺了厂长的权,不过最后被同伙狠狠地捅了一刀,他又被人造反了。幸好,他留了后路,被打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海岛上。
“咳咳,我们开会了,我叫范文章,我来到苍蒲公社,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坚决听从教员和副统帅的教导,带领大家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坚决将我们苍蒲公社建设成为县里的模范公社......”
不得不说,范文章的理论水平还是挺好的,口号喊得山响。
“范书记,您是从省城下来的领导,我们公社的两艘机动渔船,现在都面临大修,眼看捕鱼旺季就来了,船动不起来,我们今年的任务可悬了。您可要想办法啊!”第二大队的队长陈志坚忧心忡忡,他看这个新书记年轻,真希望他能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努力维护好我们的机器,如果说枪是战士们的武器,渔船就是我们的武器!......”范文章开口就来,完全不用过脑子。
谷金泉默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两个字,“沙雕!”
“这样,我刚来,对公社的情况还不熟悉,我们先重新对工作进行一下分配。谷副书记,您是公社的老领导了,您来负责生产吧。我呢主要抓公社的宣传和鼓动工作!只要我们社员都充满了革命的热情,何愁我们的工作做不好呢?我们要充分发挥公社广播站的作用!......”范文章又开始巴拉巴拉小魔仙。
公社的宣传干事陈旺默默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范文章?”仇青波默默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气得肺都要炸了。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就是想换上个听话的公社书记,现在被人横插了一杠子,这个气啊。
没事没事,这个新书记据说是个造反派,年轻人,头脑容易发热,那还是可以轻松拿捏的。
“小青,小青!”仇青波冲着门外大喊。
“来啦,站长!”一个身材丰满,眼带桃花的售货员进了办公室。
“小青啊,你哥不是公社会计么?我想请新来的范书记一起吃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你也一起去!”仇青波下达了命令。
“就吃饭啊,那不得送点啥?我来送呗。”陈小青满心期待,这个可是个肥差。
“你准备个30块的礼物吧。”仇青波说。
“得嘞!”陈小青扭着腰出去了。
“老谷啊,我还没有来到苍蒲,就听说这里的投机倒把行为极为严重啊!”范文章把谷金泉拉到了办公室。
“范书记,您这是听谁说的?”谷金泉一点都不意外,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新书记的第一把火就要烧到这里了。
“你也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吧!”范文章有点恼怒了,尼玛我听谁说的还要跟你说?
“没有。”谷金泉断然否定,绝对不能开这个口。
“那你说那个农阿三怎么回事?到处收海货,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范文章摊牌了。
“哦,你说农主席啊,他是给海军供应一些海货,那是人家军队的事情,我们公社怎么过问?而且农主席的钱都花在了小学孩子的身上,他们家的孩子还穿着补丁衣服呢。”谷金泉早就想好了,你去跟军方查证吧。
“军方?他们有文件么?有公函么?如果没有,那么农阿三就是涉嫌投机倒把,那就是犯罪!”范文章一点都不怕。
“那公社给海军去个函,问问?”谷金泉也不是笨蛋。
“我们先调查清楚吧。如果查实他在投机倒把,那一定要将他抓起来!不管他是什么主席!”范文章来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
“范书记,要不你在会议上说说?让大家更加明确上面的精神。”谷金泉说。
“好,下午叫农阿三过来,我们开个公社扩大会议。”范文章这一把火是烧定了。
“还有,听说我们要出海去跟外国人换美元,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做!同志啊,你们这是在犯罪!”范文章作为造反派,那造什么反,造谁的反,那是门清。
“行,反正现在那艘渔船发动机也要大修,他们走不了。”谷金泉采取一个拖字诀。这个换美金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不可能封锁消息的。
谷金泉走出范文章的办公室,不禁长叹一声,这个书生真是不懂一句话啊,“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弄掉换美金的事情可以,不过你敢动那些社员手上的血汗钱?用句俗话说就是“未知死字点写”!
下午,农阿三来公社开会,走的时候脸黑的好像锅底。当晚,就有4个老头聚在了三婆庙。
“这日子刚刚有点盼头,那个鬼头仔就想断了我们的活路?”一个老头恨恨地说。
“我们请三婆娘娘断一下吧”年龄最老的老头拿起了问杯,另外的人点上三支香,向着三婆娘娘跪下。这问杯就是两块逗号形的木头,向神明请示准备要干的事情干不干的得过。
吧嗒,吧嗒,吧嗒。
四个老头笑了。都是圣杯,也就是都是一阴一阳,意思是事情干得过!三婆娘娘痛快地答应了!
“农老三,你不能去。”年龄最大的老头拿出了两长一短的三根竹篾。很明显,他们这是要抽生死签了。抽到最短的那个人就要去干大事!
正在这个时候,庙里唯一的一根蜡烛被风吹熄了。
接着,庙门外传来了两个女子的声音。
“娜娜,快点教我!”
“那你的那首歌的吉他谱带来了么?”姚娜娜好听的声音传来。
“带来了,你怎么约了这个地方?”说话的是知青劳燕。
“我们唱歌给三婆娘娘听啊!”姚娜娜拿出了一份曲谱,上面写着《隐形的翅膀》。
然后两个女孩就叽叽喳喳开始弹吉他唱歌了。
“明天再来吧。”最老的老头说,这请神的过程被打断,必须重新来一次,而且一天最多请一次,这是规矩。
正当两个女孩在兴高采烈地学歌的时候,范文章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开眼,就感到左脚脚踝一阵剧痛,然后就是全身发抖,冷的。他发现自己被人倒栽葱吊在了一个悬崖的边上,脑袋下20多米就是汹涌的大海和狰狞的礁石,而且全身一丝不挂!
海浪一遍一遍地冲击着礁石,发出一阵阵的轰鸣。
“救命啊,救命啊!”范文章扯开嗓子狂喊,他试图抓住脚上的绳子爬上悬崖,但是他缺乏锻炼,这样的动作显然做不到,挣扎了几次,脚踝的绳子嵌到肉里,鲜血顺着腿流向了身体。
“救命啊,救命!我是公社书记范文章!我是范文章!”范文章一直喊到声音嘶哑,喉头发甜,回答他的就是一阵一阵的海浪声。他看到悬崖的顶部有隐隐的火光,那肯定有人。这是有人要将他置于死地啊!
刚刚来这个苍蒲岛没有几天,他居然就要被人弄死?这谁跟自己深仇大恨?他想到了农阿三,想到了谷金泉,也想到前任书记赵德昌,他们都有可能!
范文章记得他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感到有点困,躺下了床,然后就来到了这里。这个人好手段啊,自己再不济也有个150斤,谁能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弄到这里?肯定不止一个人!
这伙人不是想杀死自己,要不早就被扔下悬崖了,他们是想逼迫自己就范!
正在他脑子紧急思索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拉了回去。
尖锐的岩石将他的大腿和屁股割开了几道血口,疼得他嗷嗷大叫。
“范文章,别叫。”一个身形单薄佝偻的老太婆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她太老了,脸都好像脱了水的橘子一样,还有满脸的老人斑。范文章发现这个老太婆就一个人,旁边还点着一团篝火。
他想挣扎,但是发现根本使不上劲,他一动,那只踏在他胸口的布鞋就加力,弄得他的胸骨嘎嘎地响,痛得无法呼吸。
他毫不怀疑,这个老太婆可以将他一脚踩爆。这时候他怕了,自己还真没有活够呢。他于是不出声了,咬紧了牙关。
那个老太婆用嘶哑衰老的嗓音开口了。“范文章,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说农阿三他们投机倒把。”范文章发现那只脚轻了,自己也能说上话了。
那个老太婆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捶胸,咳咳咳地开始咳嗽,然后将一口浓痰吐在了自己的脸上。
太恶心了,范文章想拿手去抹掉,但是他一动,那只脚又开始将他的肋骨踩得嘎嘎作响。
“还有,还有不该阻止社员去换美金。”范文章有了明悟,但是那只脚仍然没有拿下。
“还有,要去修船!”
......
“不要去管广播站!”
终于,他将他布置的工作全部推翻了,他才发现那只脚松了松。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走,我马上申请调走!”范文章真的怕了。但是这答案明显不符合老太婆的心意,脚马上又加重了,他的背脊已经被岩石弄得血肉模糊,但是已经不觉得冷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听你的话!”范文章彻底怂了。
“你啊,还造反派,你运气好,来了这里至少不会被人斗死。”老太婆的声音好像她随时会断气一样,呼哧呼哧地扯着风箱,还呲呲呲地漏风,呲呲呲~。
“你啊,为什么没有去拜过三婆庙?呲呲呲~”老太婆突然从篝火边抽出了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
“我我我~~”范文章吓得语无伦次了。
“啊!~~~啊啊啊~~”范文章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他下体一阵剧痛,猛地用手捂住了下体。
“放心,你的小雀儿没事。咳咳咳,下次见到这个标记,你知道该怎么做。”那个老太婆蹒跚着走到一边,将他的衣物给扔了过来,下一秒就诡异地消失了。
范文章忍着剧痛,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他忙点亮了油灯,发现自己的大腿根上的烙印是三个连在一起的三角形。
刚刚想去找点药,拉开抽屉,他发现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立即开会宣布你的新想法”,纸条的下面一角赫然画着三个连在一起的黑色三角形。
范文章竟然忍不住掉下泪来,太凶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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