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蔓延的火势卷上精致的裙摆的时候,被皮肤烧灼的那种痛感折磨得呻吟出声的时候,被烧断的房梁砸中后背的时候,沈慕芸便知道,自己此番,终于是临到头了。
就到这里了吧?这样...其实也好。
她终于不用每天再战战兢兢地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终于不用再循规蹈矩地遵循着宫规,她终于不用再做一个必须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一瞬间骤然的放松感甚至盖过了皮肤被烧灼的剧烈疼痛。沈慕芸蓦地软下身子跌坐下来,头却微微抬起看向未央宫的屋顶。
最后清晰的意识里,是终于完全卷住房梁的火舌猛然间炸开一片,那一片金碧辉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落了下来,砸中了沈慕芸的后背。
沈慕芸的嘴角瞬间溢出血来,她却在这烧红的一片里,隐约看见了从前的画面。
她看到了她自己,她还是梳着双丫鬓,未嫁时的闺中模样。扬起一张茫然的小脸,问坐在身旁的妇人:“哪里才是最尊贵的地方?”
妇人笑得一脸慈祥:“京师是最繁华的都城,位于京师的皇宫,自然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画面一转,妇人消失不见,站在她身旁的人变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只要我得到了那个位置,封你为后,你自然就是最尊贵的女人。芸儿,你去跟你爹说,你想嫁给我,你只想嫁给我,好不好?”
沈慕芸真的是怔愣了很久才认出这张脸和刚刚摔门而出的楚承越是同一个人。
可是她那时偏偏却信了这个人,信了他永远都会是这般模样,信了他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和爱护。
意识最后的一丝清醒里,沈慕芸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芸儿,只要嫁给他,你就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你就能够为你的爹娘报仇了。
可是当她真正来到了这里,关于爹娘的仇恨却在日复一日的争风吃醋中消磨殆尽。她早就忘记了她来到这里的初衷。
不仅忘记了初衷,连带着把原本的自己都忘了。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她要,她又要如何呢?
沈慕芸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陷入虚幻至极的臆想之中,但她在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的那一秒钟里,想的的确是,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一次。
她一定会....
沈慕芸猛地从床榻上翻身坐起,下一秒浑身沁出的冷汗湿透了衣衫,沈慕芸张了张嘴,那种被扼住了脖颈的窒息感仿佛刻入了灵魂,好半晌她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却又猛地被呛住。
接着就是一阵克制不住的剧烈咳嗽声,沈慕芸的心口闷震,待咳嗽稍缓,眼前原本因泛起的泪花而显得雾蒙蒙的画面总算是清晰了一些。
但紧接着,沈慕芸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距离她最近的床帘上挂着的那个流苏坠子。那坠子是有一年沈郁难得从边关回京时给他捎回来的。
她当时喜欢的不得了,拿回来就挂在了床帘子上,只说自己日夜都要瞧见了才好。而现在,沈慕芸直愣愣地看着那坠子,直看得那坠子在眼前都晃出了白色的光影。
下一秒,沈慕芸几乎是跌撞着扑下了床,脚背在跨出去的瞬间被床栏磕得生疼也顾不上,更因为惯性的缘故撞得屋子里唯一那张茶几上的茶具一阵响动。
其中又怕一只直接滚了出来,贴着茶几的边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沈慕芸直愣愣地看着,半晌才因为眼睛发酸眨了眨眼。
又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去,目光缓慢至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境的话未免太过荒诞至极了一些,她认得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摆设,却又因时隔太过久远而觉得陌生地紧。
但沈慕芸必须承认,她的整颗心都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的布置,甚至包括窗前摆着的那盆山茶花,都是她熟悉至极的布置。
这里,分明是她的屋子,是她还没出嫁之前的闺阁!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人死之后还能回到过去的?
“砰砰砰!”
还没等沈慕芸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巨大的拍门声响打断了思绪。
“三妹妹,你在里面吗?”
骤然响起的女声,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耳熟,但沈慕芸一时之间还真的没认出来。但很快,沈慕芸就已经顾不上门外的人了。
因为就在那道声音响起的后一秒,原本寂静一片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人打呼噜的声音,而且,分明就是个男子!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里的确是她的闺房没错。她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男子?
“三妹妹,你衣裳还没换好吗?前厅要开席了,我进来了?”说话间拍门声停止了一瞬,但随即又是一阵嘻嘻索索的声响,混着屋外女子的话音。
“门怎么锁上了?三妹妹在里面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拜她这句话所赐,沈慕芸终于从模糊的记忆之中抓出来了些许,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这道声音是谁了。
是楚芸锦,那个和她不对付的二房庶女。
因为记起来这么个人,连带着某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终于清晰了不少,她总算是想起来眼下这番情景对应的是什么事情。
承景十一年,二房的容景表哥中了三榜解元,这对于整个沈家来说是大喜事。二房在公中摆了宴,她却在入席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端菜的厨娘。
菜汤泼了她一身,只好回来换衣裳。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回来,就再也没出得去。她换好衣裳正好和从她床榻上醒来的陌生人撞了个正着,一时惊叫出声,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再然后,就是屋外的人强行闯了进来,正好撞见了她扯着衣裳,身后还站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这一幕。
那男子沈慕芸并不认识,但当时她这间屋子却是从里面被落了锁的。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破门而入的沈锦芸,以及她身后一大群的客人们抓了个正着。
而她在慌乱之下根本没法解释,只是过来换件衣裳的自己为什么和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室,偏偏那男子苏醒过来之后更是倒打一耙,说自己和他本就有了首尾...
沈慕芸的思绪纷乱,却又在门外突然的安静里骤然回过神来,原本模糊的记忆骤然清晰了一瞬,她的视线蓦然一顿,然后直愣愣地瞪着门半晌。
在那阵陌生又熟悉的砸锁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沈慕芸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按下了开关,原地蹦跳了起来。
她得出去!
现在,立刻,马上!她得想办法出去!
她不能让外面的人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锁在了这里!
沈慕芸的一颗心骤然狂跳起来!刚刚消散了些的冷汗又从鬓角沁了出来。
必然不能从正门就这么出去,她若是这个时候开了门,这屋子里头的情景多半是要被一览无余了。
把这男人拖走?藏起来?
几乎是这年团购刚起,沈慕芸就摇头否决了。
且不说她独自一人怎么在怎么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办到这件事,她的这间屋子统共就那么点大,藏到哪里都是藏不住的。
破门的声响越来越大了,沈慕芸的身子也颤了颤。
难道她除了眼看着事情一步一步按照她记忆里那般发展,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绝对不要这样!
虽然还不清楚她究竟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但那样的事情,她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二遍!
被这个念头支撑着,沈慕芸咬了咬下唇,眼底终于透出一丝坚决来。
下一瞬,她的目光落在了眼下屋子里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桌案前的窗台上,那半扇她刚刚震惊之下扑过去查看时打开的半扇窗户。
房门被彻底从外面破开的时候,沈慕芸已经动作利落地爬上了桌案,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窗户的一角。
木窗的边缘毛糙得很,手抓上去的一瞬间就被木屑磨破了掌心,火辣辣得疼。
沈慕芸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窗户只开了一半,而且用铁钩子固定着。并非不能掰开,但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不现实的。
沈慕芸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犹豫,下一秒蓦地弯下腰去。她身形娇小,这么一弯腰,竟是刚好能够从那窗户里挤出去。
只是她的屋子在二楼,距离地面还是有些距离的。
然而沈慕芸没有犹豫,她也的确已经没有时间了!
门彻底被破开的那一秒中,沈慕芸咬着唇,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她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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