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陈家的人来了。”就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外面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门外围观的人让出一条道,曹奉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后面跟着一水娘子军和一个小老头,再后面跟着六个汉子。
一下子,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
张强无法,只好让众人都出去,今天这场和离官司,在院子里办。
在衙门里当差的,凡手头上没有差事的都来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县令玉长安、县丞孟书岩、主簿江宏才,都被惊动了。
这真是榆林县有史以来婚法曹第一次遇到的大事——主持元、陈二人和离。
张强本想将主位让给玉长安,奈何玉长安摆摆手:“各司其职就好。”
张强看了看身后坐着的三位大神,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咳”了一声,又看向事主。
一左一右立着的两户人家,元家,只有元宝来、元青珊和状师郝仁。
陈家那边却是一大堆。
陈满仓两口子、陈大曼夫妇、陈二曼夫妇……等六个曼夫妇、曹奉年、曹秀娥以及陈世怀。
这阵势不由叫人咂舌。
“咳咳咳咳。”张强本想咳一声,不小心呛到了,一连串的咳声响起。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张强赶忙拿起状书假装看着,遮掩自己的尴尬。
片刻后,放下状书看向陈世怀,“陈胥吏,状书你刚刚也看过了,现在你有何话说。”
陈世怀看了一眼曹奉年,曹奉年点了下头。
陈世怀上前一步说:“状书上说的,我都不认。”
“好。”张强又转头看向元青珊,“元小姐,陈胥吏说状书上的事他都不认,您有何要说?”
元青珊冷笑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认不认,都是事实。”
陈世怀忧伤的看向元青珊,“青珊,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何一定要这样逼我?”
“不是一直都是你在逼我吗?”元青珊反问。
陈世怀无奈的看着元青珊,“我怎么逼你了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呢?”
元青珊被气笑了,“这是斤斤计较吗?”
“难道不是吗?不就是爹娘跟我们要点东西怎么了?难道奉养父母不应该吗?”
“你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啊,这些话你与我的状师说吧。”
“我怎么避重就轻了?难道我们两个吃山珍海味、精米细面,让我的爹娘却吃糠咽菜?”
“从咱俩成亲后,你爹娘什么时候吃糠咽菜了?”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所以,给爹娘点东西是应该的,对吧?
“对不对的,你与我的状师说吧。”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说的和你有情似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点偏离了今天的主题。
还是元青珊懒得再与他掰扯,对郝仁说:“郝状师,麻烦你了。”
随后, 她退到了后面,元宝来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了下来。
这里不是县老爷审案过大堂,自然是站着坐着没人计较,只要你有那能耐弄来椅子就成。
元宝来是谁?在衙门里自有相熟的人抢着给递椅子。
只见他又打开手里提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棉套,扯开口子,取出一个水囊。
他将水囊递给元青珊,慈爱的说:“宝贝闺女,你先喝口水,刚才浪费了那么多口舌,真是难为你了。”
这一系列的操作,令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
出门在外一本正经、温和儒雅的元老爷,此刻像个勤快的小丫鬟细心的照顾自家小姐。
元老爷宠女,果然不是盖的!
瞧瞧,嘘寒问暖,细心呵护。
闺女坐着,爹站着。
爹站着不说,还给闺女递水。
这还没完,元青珊喝了几口水后,元宝来接过水囊,问道:“是不是凉了?”
“没有,温度刚刚好,谢谢爹爹。”
父女俩的互动,完全不受场合和他人的影响。
这真是让噶大伙开了个大眼。
众人看元家父女二人的骚操作,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郝仁回头看了几眼这父女二人,邪魅一笑,而后回过头,看向陈世怀。
在陈世怀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张展开,赫然与张强手里的状书一模一样。
曹奉年直觉不好,刚要出口,便听郝仁说:“张主事,本状师要先为我的事主申诉了。”
接着,不容置疑的开始读状子,从元青珊成亲到现在,在陈家所受的委屈罗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一句废话。
期间,每读一条,陈世怀便反驳,曹氏和陈大曼姐妹甚至撒泼,被玉长安喝止。
“陈家的人,待元家一方诉完方可辩驳!”
玉长安一锤定音,随后,悄咪咪的看了元宝来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他先跟元宝来提出来的,不想,才半年不到,竟是这个结局。
唉,玉长安心底默叹。
原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并不适用于所有寒门贫户,自己以己度人,终究看错了眼。
郝仁念到最后,说道:“某再加一条,陈世怀养外室。”
众人哗然,对啊,刚刚那位表妹呢?
“没有,没有,我不是,我只是表哥的表妹而已。”曹秀娥见众人齐齐看向她,赶紧摆手否认。
“是不是的,你也不必狡辩,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不过,我的事主仁慈,刚才在等待陈家人到来之时,与在下商讨,之前一切皆不追究。
元家的时间宝贵,人家目光远大,志在千里,眼界并不拘限于内宅之事。
哪有那么些时间陪你们这些个目光短浅的小人去玩,只要陈世怀痛快点签下和离书和……”
“放屁!仁慈个屁!”曹氏冷不丁的跳出来,打断郝仁的话。
只见她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道:“签什么签,签也得有个章法,赔偿我儿的损失再说。”
“呃,敢问这位老太太,你儿有何损失?”郝仁眼前一亮,这老太婆想法新颖,他想听听。
“哼,他元家借助我儿躲过官配,不到半年就想和离,又赚了五年的缓和时间,倒毁了我儿正缘,难道不该赔?!”
“唔,似乎言之有理!”郝仁将手中状纸往怀里一塞,望天思索。
几息后斜睨着曹氏,挑眉笑道:“但,据在下所知,你儿同样躲过官配了呀,又该赔我的事主多少呢?
我的事主乃皇上亲口褒奖的金匾人家,又是嫡长女,自是高贵的。
让我算算你们赔多少方可抚慰我的事主这四个月又十天的光阴呢?!”
郝仁说完,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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