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全部崩碎,连身体的存在感也变得十分虚无,沈飞霜已经是第二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虽然极度痛苦,但她体内那狂啸的阴气还是死死拉着她的理智,让她连沉沦在万事不顾的沉寂梦境中的权利都没有。
她很快清醒过来,在混合着浓烈长烟味道的风中睁开眼睛。
浓烟火光四处肆虐,阴暗长空仿佛生生抬高数百丈一般极度遥远。云霾浓厚得就像永远无法射出日光,滚滚翻卷成了破碎的形状。
风中夹杂着大量尖锐的沙尘,势要将人划烂一般不断刺破肌肤。
沈飞霜那双就连炼炉炙烤也没能失色的银蓝色眼眸,成为了这片大劫过后无限崩坏的废墟中唯一的亮光。
她艰难地爬起身,呼啦一声带起一团妖艳的黑紫色光云。肌肤几乎是透明的,还在被那摄人心魄的魔光包围着,甚至可以微微看到血脉的走向。
“……长青?!”太阳穴剧痛无比,沈飞霜用了敲了敲额头,猛地大睁双眼,狂乱地四下寻找。
她站在葬剑山庄冒着浓烟的废墟上,瓦砾遍地破碎,昔日重楼叠阁全都成了一堆堆粉碎的沙土。
这个曾经名震人界的名门,只不过是那个化身为明子夕的掌握死神之力的男子,掩饰自己身份的一座华美屏障。
他能让葬剑山庄成为武道名门,也能让它眨眼成为一文不值的废墟。
这一场黑暗的棋局,以葬剑山庄的彻底毁灭,作为了最后一子。
但是——
沈飞霜一面拖着剧痛的身子,赤脚踩过燃烧着毒火的废墟寻找心中的人,一面死死地咬住银牙。
明子夕,我还是要这么叫你——对你来说,这场棋局可能是结束了。葬剑山庄作为棋盘都已经被翻手打碎,胜负不就定下了么?
“不……”沈飞霜重重将脚下的沙石踩得更加粉碎,心音仿佛直接贯穿了阴冷的云霄,“这场棋局,才刚刚轮到我落子……”
心中那剧毒的恨火并没有在这个时刻熊熊燃烧,沈飞霜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她的清醒同时也让她更刻骨地感到血脉欲裂的疼痛,连用一丝眩晕来缓解都无法做到。
“长青——”沈飞霜长发纷乱,发丝间不断飘飞出细细的血花,略带磁性的声音更显沙哑,“长青,你在哪里?!”
只有鬼哭般凄冷的风声回答她,除此之外,旷宇间尽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紧紧捂住胸口,沈飞霜感到了心脏一寸寸剥裂般的痛楚。狠狠闭了下眼睛,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既然她和魏长青心神连一,那就用心识感应他的所在!
差点被业火炼化的血脉还在发出剧痛,沈飞霜仔细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竟然发现它依然流转通顺,而且比从前更多出强劲的力道。
本来是要将她毁灭的炼炉,却成了重新锻造的容器般,在她拼命逃出死亡边缘的那一刻,命运的纹路就已经重新熔铸。
静心凝神,沈飞霜忍住钻心的疼痛沉心感受,突然拉住了一丝细细的温暖。
这温暖像是一条细线,如同孩童调皮地用来撩拨人痒的小小草叶,不断拉着沈飞霜寻找它的所在。
猛然睁开眼瞳,沈飞霜回过身去,看向紧随自己的那团蓬勃魔光。
黑紫色魔光在少女眼瞳的注视下,仿佛感应到洞开的命令般缓缓流向两边。
一团血青色圣光模糊如同春天里绒绒的飘絮,淡淡散发着迷离荧光出现了。
“长青!”沈飞霜倾身俯跪,温柔无限地触摸上了那团圣光,如同触摸易碎的珍宝般不敢稍稍用力。
她的指尖刚一接触光晕,那血青色圣光就像层层开放的千重花瓣般打开,露出一团缩紧的绒毛。
那绒毛微微鼓动着,像是什么缩了身子防御严寒的小动物,在自己皮毛的掩盖下轻轻舔着爪子。
“嗯……”沈飞霜微微一愣,伸手轻轻一碰那团绒毛。
一声轻柔的低鸣,绒毛缓缓打了开来,对着沈飞霜露出了一双纯澈如水的大眼睛。
虽然只如小猫般大小,但仍能看出来那是一匹小狼,温澈的眼神中带着圣洁的厉色。
它瑟瑟动着柔嫩的小耳朵,尖尖的小牙如同精致但危险的武器锯齿。沈飞霜能感觉到它暖润的吐息,从它那粉嫩的小鼻子中不断轻喷出来,柔柔擦在她的手上。
“……长青?”虽然面对的是一匹可爱但又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小狼,沈飞霜还是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温暖的身影。
小狼眨眨眼睛,眸光仿佛漫过大水般刷地一亮,无比欢欣地发出一声微微颤抖的低叫。
然后它猛地一扑,就像要完全融进少女胸膛中一般扑进了沈飞霜的怀中。
沈飞霜顺势一接,周身的僵痛立刻被那小家伙暖意融融的皮毛温暖了,一股让人想哭的舒服冲上心头。
“太好了,长青……”原来「血印天狼」的圣光已和她的真气魔光紧紧融合,也就是说,魏长青就在她的身边。
虽然他已不是人身,虽然他已不能说话,但是他还在这里。
她真切地感受着他的温度,恨不得就这样永远抱着他。
小狼在沈飞霜怀中不断轻轻蹭着,突然小耳朵一动,抬起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它听到沈飞霜一声最隐忍的抽泣,那是忍耐到心肺炸开都不肯哭出来的酸楚。
沈飞霜低着头,眼眶红得如血,却还是扑哧一声轻轻笑了。
小狼则温柔地一拱嘴,吐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酸涩的鼻尖。
沈飞霜仿佛能听到那纯澈的声音,看到那弯弯的笑眼——
“飞霜,别哭呀。”
“哼。”沈飞霜抿起嘴,竟是做出了一个略带娇嗔的笑容。那种只属于少女的纯净表情出现在她那苍白的脸上,看上去却让人止不住地心痛。
长吸一口气,沈飞霜抱着小狼站起身来,那小家伙就像依赖母体一样舒服地缩在她的怀中。
“如果这是一场梦……”沈飞霜静下心来,环顾这仿佛万物毁灭了的景象,目光所及全都是死气沉沉的灰烟。
身周闪烁的魔光和体内钻心的痛楚,清晰地告诉她这是现实。
这是在噩梦最深处的黑暗地带里,都无法出现的现实。
“不能再浪费真气了。”感应到飘摇在外的黑紫色魔光始终拉扯着自身真气,导致血脉一直空虚地发出僵硬的寒气,沈飞霜立刻凝气静神席地而坐,调息周身气劲将那些魔光拉回。
不管经历过多么撕裂的痛楚,现在她要做的都是冷静下来,不要无谓地浪费时间。
而在她收回真气,全身血脉终于渐渐填充了一点温度的时候,她脖子上一点温润的玉光也渐次成形,如同一片冰凉的白骨般贴上了她的肌肤。
“这是……”沈飞霜惊讶地睁开眼睛,反手摘下了那块玉佩。那上面有若隐若现的金色细纹,像是什么古老的咒符。
没有穗子,没有缎带,这玉佩就这么凭空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子。就像是曾经与她血肉相融,在这一刻又重新脱出了形状般。
这是……周世宁送给她的玉佩!
跟她一起经历了毒火煅烤、追命袭击,竟然还这么光芒温润地躺在她的掌心。
小狼仿佛也感到了那冰润的玉气,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抬头看了看。
沈飞霜仔细看着那块玉佩,突然狠狠一捏手掌,像是要将它刻入骨髓般握在手中。
周世宁那双幽深莫测的紫眸在眼前不断闪过,沈飞霜想起他过去对自己的种种特殊礼遇,越发觉得那双眼眸的深处藏着另一盘错杂的棋局。
如果以前,她只认为他对自己的关注是出自奇怪的兴趣的话,那么在经历了这噩梦般的剧变后,她突然有了必须警惕的觉悟——
警惕自己仍然是什么人手中的棋子,还在诡变的棋局中游荡!
“不可能。”沈飞霜死死握着那块玉佩,真气在她掌心围绕成一团毒光。即使如此那玉佩仍然完整,连一道细微的裂缝都没有出现。
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心里用最狠辣的声音重复着——
“不可能。我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棋子!相反……”
如果是这无情的天命要跟她下一盘棋,就算出现了明子夕那般冷情到底的对手,她也要接下这盘对局!
“呼——”在心里对自己厉吼完,沈飞霜才感到一阵空虚的冷,冰一般的理智再次汇聚起来。
“嗷。”小狼突然发出一声低鸣,圆滚滚的小脑袋不断蹭拱着沈飞霜的怀抱。
“长青,怎么了?”她就是要这样叫,这是她永远无法舍弃的名字。
小狼用力摆着头,示意沈飞霜顺着它的指向看去。
此时,沈飞霜也猛地感应到了极其深厚的真气就在附近,那是修为高超的人无法掩盖的出众气息。
赶紧回头看去,沈飞霜刚一抬眼就撞上了一道远远投来的目光,穿过浓烈的阴雾云霾也没有沾染上一丝尘埃。
她甚至有些眩晕,仿佛能看到那目光点点闪烁的紫芒。
一阵衣袂翻卷的声音划过阴风,可以想见那是绣纹繁复的华丽衣摆,正在飘摇出海浪般的纹路。
“是他……”沈飞霜站起身来,窈窕的身形如掠水而出的仙鹤。但是身上的伤痕和那双妖异夺人的银蓝色眼眸, 使她看起来更像骨节柔软的绝美毒蛇。
刚一站起,她立刻觉得不对。风中衣袂翻滚的声音遍布四周,像是无数渐渐汇聚成惊涛的浪花,来者不止一人!
眨眼间,雨点般的人影从云雾深处冲飞而起,断裂的房檐、冒烟的瓦砾、折毁的残树,所有尚能供人立足的地方全都落满了人形。
一股凝肃的寒意四面八方锋利地包围过来,在这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下,仍是有一道最清晰的衣袂之声凸显而出。
正对着沈飞霜的方向上,一道高挑身影渐渐接近,每一步都踏出紫色流光,一圈碎花呼地托起主人身形又倏然散去。
就像步步踏出花浪一般,那人眨眼就到了沈飞霜眼前。
在刚捕捉到一丝明黄的折扇颜色之时,沈飞霜猛然反应过来,极其慌乱地看着自己伤痕遍布但仍是盈盈如玉的胴体。除了还有几片薄绒般的黑紫色光华包围着她,她几乎就是毫无遮拦地站在天地之间了。
这样的她反而充满了一种原始的诱惑力,像是茹毛饮血时代敢与天争的圣女,身体里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沈飞霜来不及想自己此刻散发的气势,猛地蹲下身运转真气,想要赶快重新唤出蓬勃的魔光遮挡身体。
在阴雾对面的人影完全露面之前刹那,小狼突然一个奔跃从沈飞霜怀中飞速冲出,皮毛迎风摇摆如同细细的海浪。
一声嘶啸,小狼柔和的低鸣声立刻变成了霸气凌人的兽嚎。它迎风疾速扩大身形,落地变成了那一身圣洁气息,美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圣兽之形。
三瓣花血印在它额心滚滚发出光辉,掠地扩散荡成一片光波。
它高挺起身子,以高山般绝不动摇的守护姿态挡住了沈飞霜,一双清眸威势逼人地盯住来人。
“上古镇魔圣兽,「血印天狼」……”没错,就是那个风流慵懒又饱含磁性的男音,像是叹息又像是终于释怀了浓稠痛楚的解脱。
“只是看这一片废墟……”缓缓走来,周世宁在折扇遮面下露出一双冷光激荡的狐狸般的紫眸,冷冷地盯住眼前高贵的圣兽和它身后露出的一双异色妖眸。
“他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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