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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金马沿着出城的官道而去。官道两旁是来往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明媚,照耀在人们身上,人们像行走在只有光芒没有黑暗的世间。使他们的身心都沉醉了。两个人同乘一匹离开了金陵城。走得很远了,回头望去,巍峨的金陵城楼在阳光下威严凝重,如盘踞在郊野的神秘又沧桑的巨龙。人们望去越去越远的城池,都有些惆怅,仿佛离开了恐惧威吓的牢笼。
明前坐在马背前面,眺望前方。直到此时,她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这种选择,与崔悯一起出城,她忽然觉得腰身一紧,坐在身后的崔悯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之后肩膀上也有些温热,他的面颊微微俯下贴着她的脸。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众人面前的一伸手,一相握,便说尽了人间所有言语。
明前微微楞住,便觉得崔悯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畔喃喃低语着:“多好啊,这种样子。是多么的难得啊。我还以为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有了,真是老天厚爱。”
明前脸色微凝,眼睛稍瞬,之后也暗叹了。是啊,多么难得的结局。她又何尝不以为这种相拥骑马的样子是梦中才有的情景呢。她也以为此生不会有了。谁知道还会有这么锋回路转、魂牵梦萦的一刻。确实是老天厚爱了。
金陵城城郊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不断,一块块阡陌分明的田野里有农人耕种,路口的车马热闹喧哗,好一幅生动鲜活的市井百态。
两人同骑一匹马而行。崔悯紧拥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明前脸上,仿佛在感受着这份时光。
半响,他的声音才响起了:“明前,这里是金陵郊外。没有旅人靠近,也没有官府监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明前微觉讶异。她想转身看他,却被他抱得紧紧的,不能动弹。只得迟疑地答:“你想问什么?”
崔悯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明前,你真的是劫匪女吗?”
明前陡然睁大了眼睛,浑身僵住了,直直地梗着身体盯着前方。她想回头看崔悯的脸色,但他抱得紧紧的,双手环绕在她腰间。她无法回头,也看不清崔悯的表情。她的声音变得犹疑了:“崔悯……为什么这么问?皇上的判决不是下过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崔悯的声音低沉,身躯有些发抖,还是勉强地自己一字字地道:“我想知道那天萧五与你说了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他好像感觉到了明前的震惊和紧张。双臂又用力地抱紧她,想给她一点支撑之力:“不,我没有偷听你和萧五的谈话。我答应过你,让你与萧五单独叙话。我就遵守了诺言,还坚持拒绝了后宫董太后、代宗父子和三法司派人来偷听的要求,不允许任何人偷听你们的谈话。所以,这天底下没有人知道你和萧五在厂狱里说过了什么。但是,我自己想知道。”
他微微镇定下,松口气,抬起脸,从明前的发髻旁眺望着遥远的远山和巍峨京城,又望向了马匹前方那经纬分明的良田。他幽幽地道:“是我自己想知道。现在案件已经审判过了,结局也尘埃落定了。不会有人再去推翻皇上和董太后的判决和圣旨,我们也出了诏狱离开了京城。你可以对我明说了,那一天萧五与你说了些什么。”
明前终于侧过脸,看到了他精致却镇静的脸。她有些忐忑地说:“可是审判已经下了,我们谈话的结果都在判决书里了。你问这些往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崔悯垂下眼光,望着马前的地面,面容精美声音却深沉悠长,又坚决残忍:“只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个结果。我的心里有疑点,有根刺儿!在时时刻刻地刺着我的心。所以我想请你亲自告诉我。”
明前讶然地闭上了嘴。
崔悯的眼光深沉极了,盯着远方,双手紧拥着明前,身体连着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好,明前,如果你不想说话,就听我说吧。……我不相信这个结果。我从心底里不信你不是范瑛,是程大贵和李余娘的女儿。我认为你才是真正的范瑛。”
他双臂收紧,抱紧了少女的纤腰。仰面望天,看着这片蔚蓝的天空:“我从十年前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件真假相女的案子,带你回京城时。我就对姜千户说过,不管外人如何指认,你们始终有着一半机率。不管你是因为心善还是其它原因被程大贵和李氏指认为范瑛,你都有一半机会是范瑛。再后来,通过这些年我与你相遇了解,通过对李氏、萧五等人地观察,我认为你是范瑛的概率已经增加超过了八成。怎么会到了最后,就天地大/逆/转,变成了你是劫匪女呢。我心里不服,我怀疑着有什么。”
他的声音变稳定了,揽着少女的腰,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放马随意地行去,眼光变得深邃:“——我们不谈证据,只谈人心。现在早没有了证据。只有人心。使我起疑心的是李氏。如果你是她的亲女儿,雨前是范瑛,那么在雨前步步逼问真相的前提下,她临死也未改口,那么这个人的心计胆略就可比曹孟了。而李余娘此人性格泼辣,脾气火暴,但绝不是心机似海深的人物。于小处贪财惜命,于大处还能分辨得清是非曲直。十多年前她被丈夫和义弟所累,拐骗了个小女孩到家。她就敢丈夫说‘不’,硬生生地救回了生重病的小女孩一命,还坚持收养她,不允许丈夫、义弟他们继续杀害拐卖她。她的心里还有一分真,不是善恶不分坏到底的人。你被她抚养长大,深知她的品性,所以也敬她爱她三分。我常想,如果你真的是她亲闺女,她又何必要顶着天大压力,送你一路往北嫁给小梁王呢。干脆在路上跟你说明真相,拿着四百万两银子带着你远走高飞,改头换面地重新生活,成为一地富豪。这不是一条更轻松、更妥善的人生之路吗?但是她却顶着雨前的威胁,顶着公主、藩王的陷害和怪罪,舍着性命也要坚持地送你去北疆,让你嫁给藩王。这其实并不是她贪恋虚荣,也不是你是她的亲闺女向着你,而是她知道,你才是范勉和王玉贞夫人的女儿,是范瑛。她所做的事就是赎罪与报恩。赎当年丈夫和义兄弟拐骗你的罪,报你当年听到自己是丞相小姐后,就立刻出手救了她母女二人性命的大恩!”
“她心里有一种你是范瑛的底气,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果敢。因为你是真范瑛,她才会理直气壮地送你去北疆嫁小藩王。她本身就有民间妇人的仗义,又在丈夫死后,更分得清楚生死前途了。”
明前久久地望着前方,握紧双拳,内心激荡,紧闭双唇不说话。心里却激烈地叫出声了。是的,她的养娘李氏就是这种人!小节多错,大节不失,内心还存留一份穷人的骨气和仗义。她就是因此才对养娘又怜又爱,就是知道她是个粗鄙泼皮却有仗义的市井民妇。
崔悯深深地望着远方的道路尽头,口气沉重,接着说:“第二是萧五。也令我倍感疑惑。他初见面时望见你就跑,不敢与你打照面。如果是故人之女他的亲侄女,只有惊喜,哪有惊慌。这是他认出你就是当初他们抢劫回家,被大嫂收养的范勉之女。范瑛来北疆是为了嫁梁王的,小梁王也看似不计往事的想娶你,他便决定不认你,任由你走自已该走的人生路。第二次见面时你代公主嫁到虎敕关战场,他顶着天大的压力,还是忍让你,没有伤害你。两年的边境躲藏,也没有与你打照面。但是被我们救回再掳过去时就立刻对你承认了你是他的义侄女。他的心理是明白了你和梁王之间产生了裂隙,雨前又嚷开了真假相女的案子,阻力太大,你又倔强不含糊,很可能无缘嫁给梁王做王妃了。便出头认了你做侄女,想让你带着金银财宝逃到西域小国,做个自由自在的富家女。这也是他为你铺好的退路,以报当年劫持你的错。但你又倔强地拒绝了这条路。最后战后他被擒,再度见到你,就反口说你是范瑛。这也是为你着想。他在战场上看到了梁王对你的感情,会娶你做皇后。他便决定扛下了这场滔天大罪,盼你继续能嫁给太子,做大明皇后。这才是萧五真正想说的想做的事。”
“他为什么从头至尾地对你这般恩义?而对雨前仅仅是在战场上救她一回就丢回了北疆小城的面子情。那就是他与你有着更深的渊源,内心更有愧,才百般补偿你,为你指一条最有名有利的路!而他为什么对你有愧,因为你才是真范瑛!”
明前静静地看着空旷的田野,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说不出了。
崔悯紧紧地拥抱着她,仿佛全身很冷,他喃喃自语得泄出了内心的感慨:“这是为什么?明前,证据不算什么,这案子掺杂了太多的利益人心,早没有了能洗清事实的铁证了。——但是,人心却可以!人心可以有迹可循,人心能一路指向了最真实的路。所以,即使没有证据,你失口否认,我也认为你才是真范瑛。”
他抱紧了她,在这个艳阳天底下好像很冷,变得嗦嗦发抖:“明前,我只能猜想出了这两种的结局。一种是你是劫匪程家女,这场案子的真相和审判结果都是对的。那么万事都不必再提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另一种是你是真范瑛,这场案子的真相和审判结果就都是错的。这两种猜测,哪一种是对的?你能告诉我吗?”
“萧五究竟与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说服他,使他提供了这样颠倒黑白的证词?”
明前楞在原处了,她沉默良久,仿佛被他的奇思妙想弄得头脑迷惑。
崔悯觉得一股椎心的痛苦袭上心头。举目四望,觉得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也晒不透他心里的阴霾。没有回答,他却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痛苦万分地说:“——你是为了自由才选择了这条路吧。明前,我猜想,只有不是范瑛,你才有可能摆脱这个案子,摆脱一切前程往事的恩仇,做个自由自在的乡女。过人世间最无仇无冤无恩无情的生活。就是这样吧?你从萧五那里得到了真相。知道是梁王幼年派人去杀你,造成了你和父母和他们家一生的悲剧。你就痛定思痛,恳求萧五叔改变了证词。放弃一切,从案子里脱身,跳出了这个无比痛苦纠结的大圈子!不,不,是在这之前,在那失忆两年的边境生活中,你就下定了决心要抛弃一切前程往事,荣华富贵。做个最纯粹最自由的乡女了。”
“——你万里追踪的不只是真相,还有一份自由!你想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明前,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放弃了身份、地位、和未来。从此全天下都确信你不再是范丞相女儿了,你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世人面前认他们做父母了。不能祭拜祖先父母,没有家族庇护,不能嫁给了自己最明媒正娶的人间至尊的太子,不能使自己以后的儿女得到整个大明天下。甚至不能将最仇恨的仇人雨前绳之于法,报害死养母的仇。再没有了身份财产未来,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平民劫匪女。你放弃了全部,只追踪到了一个永远被掩盖的真相和劫匪女的平民身份。这份自由,明前,你觉得值得吗。这太艰难了……”
还有一句话,他到死也说不出来。他连想想都觉得心快碎裂了。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明前是抛弃了“范瑛身份”的范勉的真女儿,她这样做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他!只有抛掉了范勉之女与淮南王家长女的身份,她才能彻底抛弃了与北疆梁王家的爱恨情仇,甚至是与小梁王的婚约,做个自由的自主婚姻的平民。爱怎样生活就去怎样生活,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一生过得肆意!她也有可能为了他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切都是在崔悯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就毅然地斩断了所有与小梁王的因缘联系。哪怕将来可能生祸,因变成了劫匪女而遭到惩罚,受到囚禁,流放,甚至没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份刚强坚毅,世间罕见。这份至情至真,可鉴日月了。
崔悯觉得眼眶发热,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热泪溢出眼眶。内心激荡地快要撕裂了。如果他不是百般执著地不愿意就此罢手,再度前来寻找她,苦苦追求着一个结果。这个姑娘就恐怕会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变成劫匪女,背负着不公平的惩罚,孤苦伶仃地流落在中原贫瘠的山水中了。哪怕她身上真的流淌着清高忠烈的丞相和淮南名门的血脉。
——这个世上,人人都千方百计地追求着荣华富贵和金钱地位,她却倔强地反其道行之,放弃了人间最重要的家族身份。
他的眼泪终于撤了下来,滴在了少女肩膀,胸口,环绕着少女腰间的双手上。也滴在了少女的手上。像滚烫的火。
“不。”明前抬起手,望着手背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把脸转回来望向前方。她面色坚定,张开了口,轻轻地说道:“不,你说错了一处。我这一趟北疆行,是为了追求真相。也是为了自由,更是为了内心的平静。”
“内心的平静。”她目光深幽地望着前方,声音低沉地使人听不见。她的话好似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他听:“是的,内心的平静。现在诸事虽然不尽人意,但是我的内心已心满意足,非常平静了。把这一切就当做一场梦吧。我所说的也是梦噫。你就当做听我说梦话吧。”
明前眼神放空,眺望着烟波浩渺的远山和城池,眼里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她忽然不想再隐藏了,隐藏她满腔的感情:“——我此生最想的是做回真实的自己。我的外表是矜持的名门闺秀,内心却充满了乡野朴实。我知道自己永远做不成丞相之女,我在十岁前的小乡村前才是一生最快乐真实的日子。后来阴差阳错地做了丞相小姐,我不得不在这个充满欲望背叛的世间努力拼搏,拼命地挣扎,浮沉,每每被逼迫着前进,去争夺很多东西。我就快得到了全天下的最大的荣华富贵,我却觉得自己不快乐。是一支无根之萍,被风随意吹向了各个方向。但我心里知道,那个人不是我,那是一位能做到威严荣耀的皇后之位的丞相小姐,却不是我,不是我这个有一颗自由纯朴之心的乡野女子。我内心的明前却是一位不想争斗,不想沉沦,不做违心背德之事,能随时地跳出这个名利欲望的大圈子,自由自在地站在高岗上望远方的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痛苦。很多无奈、愤怒、仇恨、甚至永远也追不到得不到的奢求。即使你权势盈天,富可敌国。,可以君临天下,得到全世界也无法减轻这种痛苦。这就是心灵里的空虚寂寥。我的痛苦就在于我欣赏那个荣耀堂皇的世界,我却不愿意带着假面具去当一位藩王妃,太子妃和皇后。我的心追求的是公平正义光明的黑白之道,而藩王妃和皇后追寻的平衡制衡各方势力的灰色之道。我欣赏她们的八面玲珑,我却做不到。那个倔强梗直的小小明前只想静静的远远的站在高处看世界。这样的我才能得到心灵的平静。”
“做一个内心宁静,朴实高洁的人。”她的眼睛望着阳光底下辉煌的城池和田野,心情也变得温暖和煦:“做一个最真实,最自由的,不必带着假面具的我。那一定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崔悯却觉得内心痛苦得难以自拨。
明前长长吁了口气,看着环绕着腰间的手。轻声道:“所以,我努力地去做了!我得到了最真实的真相,义叔全部说了。从此我不必再纠结于谜团。范氏家族没有垮台,父亲没有讨伐宦党,大明朝还昏君帝换了名主,父亲大人他的爱国之心也达成了。母亲的心愿是使我得到世间最尊贵的荣华,希望我幸福。现在的我一心平静幸福无比,也算使母亲如意了。义叔的心在赎罪,我对他说过范瑛会原谅他年青时犯的过错,他最后是心境圆满、无憾无惧地走的。至于养娘的报恩,我不愿意亲手杀死她爱的雨前,算是报了恩。至于雨前杀我养母的仇恨,我坚信她会得到一生最痛苦的未来,最大喜大悲的回报。至于小梁王……”
她眼里含着深切的痛,深深地叹息:“缘起缘灭,因果报应。现在的他与我都解脱了。‘情深不寿,爱极不永’,他很爱我,却得不到我,也算是他幼年做错事的报应吧。‘一切皆由天注定’,他这般想也会心平意平,少一点纠葛的痛苦。我也是真心真意地想嫁给他的,却百般挫折地连嫁三次都无法如愿地嫁给一位大明皇帝。都是幼年的错,‘都是天注定’。我也这么想也终于会心平意平吧!我们俩个人有缘无份,把这份虽有爱却无法白首的‘孽缘’都归纳于童年的错。我们这样想,也终于会心平气静了。大家都得到了内心的平静。”
“——这份真相后的平静,才是人生最珍贵的东西。才是我最梦寐以求苦苦追寻的宝物。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又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身份名誉地位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唯有心灵的平静才是最永恒的。我此生无憾无怨。你该理解我啊崔悯。”
那时候,金色阳光映照着金陵城和那后面的九五至尊的皇城。天空中,云云蔼蔼的白云透过来的道道阳光,把世界都映照得光明如柱。崔悯低下头看前明前,内心已经是波澜壮阔,感慨万千。一颗心雾雾腾腾得悬在半空中,飞不上天,落不得地。
心中的一丝丝苦涩泛上来,手指用力地拥着她,感到了指尖传来的阵阵疼痛。崔悯第一次感觉到了世间广大,人生之无奈。他自小族破人亡,随义父在虎狼窝的宫廷里辗转求生,又随东厂锦衣卫常外出办差,早就见识了太多人间的光怪陆离、无可奈何的事了。深知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公平”二字,也知道世间有太多冤死的案情误杀的好人了。但是,那些都是他不能管束的职责外。现在,这件案子,他的眼前,明前的真假相女的案子却在他的能力涵盖下。他又怎么明明怀疑结局有误还让她去忍辱一生呢!
这就是他所苦苦追求的真相和公平?这就是他努力爬上的能审判天下善恶的锦衣卫指挥使之职的愿望吗?这就是他从小家破人亡,立誓让天下再也没有被诬陷被污杀的错案的志气初心吗?这就是他这位将要恢复身份的冠军侯所面临的纠结吗?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
崔悯真的觉得痛心了。痛得他直不起腰,抬不起脸。
不必再顾左右而言它,不必再否认了。他的心跟明镜一样,清晰明白深刻。
他原来还是办错了案子啊。使此生最爱的女人失去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他们的私人关系放置一旁,他对她的眷恋、爱慕,怜恤都放在了旁边,单是这个堂而皇之的由他而起,又亲手处置,最终也没有得到真相和公平的案子。他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一生一世所追求的“公平和真相”啊?!
——真相已出,却没有公平。真相后的真相,还是她牺牲了身份放弃了一切。才使众人能以保全颜面苟且偷安。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碎成粉末了。
放马缓行,马匹舒展在明媚的阳光下,他满身沐浴着春天的暖风,却犹如一步一步踏在针尖火炭上在狂风暴雪中走着,踩踏着他的心走着。走着,想着,痛着。他的身心空空落落的,没有悲沧愤怒,一路上撤下的都是内心的悲沧和愤怒,身上没有创伤,却觉得双足踏着刀锋行走,全身剧痛。
“不——”崔悯的眼中晶莹,终于痛苦得崩溃了。头靠在她肩膀上,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好像拥抱着天底下最真的宝物。满心心酸痛楚,崩溃了。他抛弃了高官名爵的尊严和矜持,像个孩子似的痛苦地叫出来:“不行!我不能理解。我太难受了。这不是我所追求的真相与公平,我想追求的真相不是让你委曲自己当一辈子劫匪女的。你不该有这样的身份啊。明前,你不必告诉天下人,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才是真的范瑛对吗!我求你告诉我真相,我要去……”
明前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双手,看着崔悯的眼泪滴落到了她的指尖。她伸手反握着他的手。
天地间一片静寂,一阵风吹起,刮起了满天的碎叶红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两人。
半响,她微微一笑,轻声地说道:“别问了,崔悯。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请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内心的秘密吧。我对萧五叔发誓,从此后不对任何人提这件事,不再翻案,不再想起,永远遗忘!只好好过自己以后的人生。从我的嘴里永远不会说出自己是不是范瑛的话!再说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的。现在已经是这个最好的结局了。我不会再迷惑、担忧、纠葛,我心满意足。”
她微微挣出他的手臂,回过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怜悯,伸出一只手,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泪。轻声道:“我现在内心平静,身体自由,再也不会处在迷惑不解的谜局中。这已经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了。人有时要执著地前行,有时要守拙退后,又何必苦苦追问着什么真与假呢。”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是谁的女儿又如何,没有了姓氏又如何?我就是我。这世上除了真假,还有我的决心。我的决心就是选择我的人生路。我很满足。就是这样的结局。”
她明眸皓齿,含笑歪着头,笑容在阳光里闪着光。温言安慰着身旁这个心已经碎成了千块万块的少年:“别难过了,我已经很幸福了。我本来以为我丢掉珠链你会一气之下走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所以,你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后回报吧?”
她银铃般的笑,笑得坦然大方,像个真正的山野少女般直率:“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你想嫁给你才说自己跟范瑛没关系的,你千万别自以为是了。我只是为了自己而已,我是个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最任性的女人。嗯,不错,还好。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嫁给我们大青山东头的放牛哥哥了,却没有想到你又跑回来了。唉,崔悯啊崔悯,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为什么这么痴呢?你痴得让人心烦……”
说着说着,她的笑容也忽然止住了,声音哽住了,眼泪也慢慢落下了。紧紧地抱着他,脸紧紧贴着他的脸,混和着他的泪,再也说不下去了……是爱的,怎么会没有爱?他的痴逼着她去爱,他的痴情逼着她坚强地追寻真相和自由之路,追求与他共同自由之路……就是现在的这条路。
崔悯听着她的话,把脸埋在了她的脸旁。紧紧拥抱着她,在这个春风送暖的明媚午后的马背上,偎依着她的身体,像个孩子般的无所顾忌的泪撤尘埃……
哭就哭吧,两个人都哭了吧……
为她所做的,为自己所做的,为那个在大青山山路上偶然相遇的少女,为这件改变了自己和她一生的荒唐案子。为这件戏弄了全天下人,令人绝望到底,又希望到底的案子。为这位清高自爱,烈骨刚肠,弃身份地位金钱于尘土的少女……为她此刻含着泪,还在不住地对他微笑,不住地安慰他。好像他才是这件事里最受伤、最委屈的那个人……
这就是她的爱吗?这就是他的归宿吗?别在追问什么前程往事,紧紧拥着现在可以拥抱的东西。这就是她的决心他的结局吧。崔悯哽噎难言。
春风如渡,阳光灿烂,金马越去越远,消失在苍茫的田野阡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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