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要找借口,借口总是会来的。如果想找事,事也会来的。天底下没有比想找事更容易的借口了。
接下来车队很平静,人们各司其职各忙其事。只出现了个小意外,梁王的侍卫王芝王提督失踪了。
车队过了大泰岭后,王芝王提督就没有再露面,不知踪影了。人们最后看到他时,是在劫匪拦截的山路上,范小姐骑着马冲出重围,梁王追赶她而去,于是王芝王提督就紧跟其后地追出去。却被姜千户和柳千户两个人跳起撞下了马。三个人同时滚下了山坡。后半夜,两名锦衣卫千户跟上了锦衣卫大队,王芝王提督却不见了。
梁王招来两名锦衣卫千户询问,姜、柳二人答道,他们后来看清楚是自己人,就住手不打了。之后分手,他们沿着一侧山梁追赶锦衣卫大队,王芝王提督则沿着另一边山梁翻过山去追小梁王。现在想想,好像那道山梁就是滑下大片泥石流的山坡。
梁王和刘静臣冷峻地看着两位遍体鳞伤的锦衣卫千户,一语不发。益阳公主和锦衣卫首领也坐在旁边旁听。随后梁王笑了,点点头命他们退下。两名千户忙施礼出房,一瘸一拐地跟着崔同知走了。张灵妙坐在旁边斜睨着这一切,心底几乎放声大笑了。王芝就是那晚亲手把范明前埋进棺材的人吧!
所有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明前的心也悬着,从大泰岭出来后,她静下心定下神,强迫自己放下一切事,不多想不多看,一切往前看。每日命人去问李执山和锦衣卫有没有京城来给她的书信。对其他事不管不问。坦然而从容,但心里却隐隐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
这趟往北行的公差,崔悯准备地很充足,人马带得多,地图也带得多,各地还有锦衣卫卫所接应,再加上得到益阳公主的支持,这一路上便以他为首,由他安排行程。
过了大泰岭,前面便是山西和陕西省两省,已然进入了北方。从北疆前来保护梁王的人马也在陕西省边境等着。梁王朱原显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指点了一条更快捷的道路,崔悯还是坚持按他的预订的道路走,惹得梁王有些不快。
他两人的年龄相当,又都是傲气盈天的人,骨子里都是轻狂少年。就是身份职位有点差别。他是天皇贵胄,品级是超品。他只是天子亲军的首领,天子幸臣,为三品官员。身份职务距朱原显这位北疆藩王和北军大帅还是错着好几级了。而且越接近北疆梁王的重要性越大,两个人的轻重强弱便有些距离了。
而梁王对崔悯的态度更诡谲阴郁了。一是王芝失踪之迷,二是崔悯对他的指点行程多有不信任。三是这崔悯还疑似有“坚守自盗”抢他的女人的嫌疑。两帮人马便有些互看不顺眼的苗头。还多了个鬼机灵的张灵妙,天天哭闹着让他收拾崔悯,所以“是可忍孰不可忍”,梁王脸上无恙,心中就翻腾着一种无名妄火。
崔悯是个心思机敏的人,在名震天下的伍大太监跟前养大,连皇帝都额外看待。怎么会瞧不出梁王的心事?他心性刚强,遇难并不退缩,所以丝毫不惧。
都在等一个契机。
这日便来了机会。公主车队落脚在山西省旁的小庚县县外驿站,接到了后方京城来的驿报和书信。公主、李执山和崔悯等人都有收到京中来信。唯独范明前没收到信件。明前有些惊讶。她分别从李执山的驿站和锦衣卫的路子各送给父亲一封信。里面用暗语写了她想解除与梁王的婚约,请父亲同意,也请父亲早做准备。为什么没有回音?现在距她离京一个月,还未到与父亲约定好的上书时间,范父不回信,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不同意她解除与梁王的婚约吗?
明前的心一下子忐忑了。
崔悯等来的信件却是皇帝八百里加急快报传来的谕旨。元熹帝亲下谕旨,传给崔悯。因原锦衣卫指挥使刘有节调任提督九门总统领。现锦衣亲军无官长,因崔悯忠勇耿直,贤能守义,堪以大用,特加封锦衣卫指挥使,令其掌管南北镇抚司,卫内刑狱,赋予其巡察缉捕之权。
谕旨到达车队,车队都为之哄动。崔悯与公主众人设香案,恭领圣旨,并赏赐款待了来颁旨的太监。梁王等人暂且回避了下。
益阳公主喜极而泣,崔悯平静如常,李执山关公公等官员纷纷道贺,人们惊讶不止。
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贴心心腹亲信。历代指挥使不是皇帝的心腹武将,就是宠信近臣,还有皇帝的奶兄弟亲自来担任的。都是皇帝的最贴心人。权势极大,天下人具可侦缉拷问,只需要向皇帝负责。是满朝武将中除了兵部尚书和各省都统提督外,最为紧要的职位。如今却给了这个二十岁的年青人。可谓皇恩浩荡,宠信至极。看来这元熹帝对伍大太监和崔悯父子俩真是宠信到了极点。
——二十岁的锦衣卫指挥使。监视百官侦缉天下,只对皇帝负责。真真正正地权势盈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大太监传完旨后告辞回京,崔悯和公主送出了大营。回营后,公主在这个小县城旁边大营里大摆宴宴地庆贺崔悯荣升。
梁王也亲自来道贺。李执山、关公公和明前、张灵妙等随行清客也出席。明前沉心静气,眼望宴席,不发一言。崔悯荣升高官不但不是喜事,反倒是她的祸事。锦衣卫指挥使就是监视百官贪污造反的特务机关首领,正是抓那些违背皇帝心意的大臣富商的。他升得越高,越是她的仇敌,越誓不两立。她好像才刚刚痛骂过他呢。
张灵妙脸带着纯朴和和谐的笑,眼神却冷冰冰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煞气。他调转目光看明前,小声问:“明前,你觉得梁王和崔指挥使,谁的本事高些呢?”
明前白他一眼,什么时候他开始叫她名字了,他们俩不熟吧:“不知道。我看不出来。”这两个男人越有本事,就越危险,她就越倒霉。
酒过三旬,气氛热烈,人们推杯换盏地渐渐地放开了。梁王忽然扬声叫住了崔悯,黑袍金带戴金冠的小藩王排众而出,脸上带笑,环顾四座,朗声地说道:“公主今晚只设了宴,没有安排助兴节目,有些无聊。不如我与崔指挥使比试一场武技,让公主和诸位大人们都看个高兴,让这酒宴也热闹一些。就当做我朱原显恭贺崔指挥使的升迁之喜了!”
来了。
崔悯陡然站起身来,眼神发亮,坦然应道;“好!我也想与梁王比试一下,为酒宴助助兴。”
这两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目露精光,精神大振,目光炯炯地看向两人。
终于看到了点有意思的事了!这一场无聊的北行路,千里迢迢,危险贫瘠,连一点开心的事都没有。所有人都闷得不得了。现在终于来了点紧张刺激的事了。
梁王要和崔指挥使当众比武。他们俩有什么血海深仇啊?要在这种庆祝升迁之喜的场合比武?人们都精神奕奕地看着。有少数几个人李执山、益阳公主和关公公等人狐疑地看看范明前。范明前也一脸惊讶。看到了众人的视线心里直叫苦,看我干什么?跟我毫无关系,我可是刚刚喝醉酒痛骂过两个人。他们跟我毫无瓜葛。
张灵妙悠然地笑了:“这下子可以看出谁有本事了。”
两位当事人则目光阴冷地对视着,全身提劲,心头雪亮。
——是为了凤凰林里的赌博,芙蓉池畔的半截比武,甚至是大秦岭的醉酒怒骂,还有这朝廷与北疆的敌对之势,以及这两人从骨子里的相互看不顺眼……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
一众围观人士们没想这么多,只当是酒宴正酣,贵人高官们趁酒兴比武。武人们本来就是靠拳头争上位的。谁的武技高,谁的本事就大。梁王侍卫们和京畿大营官兵们都大声喝彩,为比武鼓着劲。都想看着梁王打败这个凭着太监老爹上位的锦衣卫指挥使。让他知道上战场的男人厉害。他肯定不知道梁王从小上战场,武技都来自北地枪王的真传,和战场上杀人的绝技,在北疆上曾杀得鞑子大将落荒而逃。是个勇贯三军的人物。
崔悯毫不变色,目光淡然地扫过众人,命令他的千户拿刀。
锦衣卫佥事刘春露出了点慌乱的脸色,几名锦衣卫千户也撸胳膊挽袖子地想上前帮他的忙上场。
场上一片纷乱。
益阳公主满脸惊讶,担忧地说:“好好的喝酒,干吗要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要是伤了你们俩中的谁就不好了。还是别打了,让侍女们来奏乐助兴吧。”
真是妇人之仁。众军卒和锦衣卫们都不恭敬地想着,男人们打架跟玩儿似的,是多么刺激带劲的事。这群妇人知道什么,就知道怕伤着谁,太婆婆妈妈了。公主虽然尊贵也是个女人啊,犯女人的毛病。人们不敢对公主不敬,只好狠狠翻了个白眼。
梁王和崔悯话已出口,怎么会退缩?坚持要比。益阳公主劝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同意。人们在驿站旁边的荒地上围拢上一些布幔,拉开个了数十丈宽的场子。
益阳公主、李执山、关公公、张灵妙和范明前等观众们都坐在场外看。男人们兴致高昂,女人们用手帕掩住脸有些惊惶又有些兴奋。
两个人换了衣服直奔比武场。梁王一手提着龙泉宝剑,一面轻声说:“崔兄,光打架毫无乐趣,我们来赌个彩头如何?”
崔悯冷笑:“殿下请讲。”
梁王笑了,笑容在夕阳下显得俊美无俦,悠悠然说道:“如果我赢了,就请崔悯好好对待皇姐。皇姐这番爱你,你别做负心薄幸人!”
崔悯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紧紧地握着刀柄,眼光飘飘渺渺地掠过了场外的众人,也掠过了范明前。他眼光淡淡的,狠狠咬了下牙,郑重地回答道:“好!一言为定。如果我赢了,请梁王与范小姐百年合好!娶她敬她爱她,终身不得背弃她!”
“你!”梁王朱原显的脸霎时间变得凶狠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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