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坐在溪流边,用河水擦擦脸和手,又喝了些水,使体力尽快地恢复。这次停下来,她也有些庆幸,她也快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了。
青枫山山势险峻,森林深远。夕阳笼罩着密林,光线很黯淡。明前正小心翼翼地蹲在山涧边,俯身用手巾沾水。忽然,她扭过脸,看见了雨前走向她。雨前满脸含笑地向她挥着手跑过来,跑到了明前身前。突然她的脚步一滑,身躯摇晃,站立不稳,惊叫一声摔倒了。直直得摔向了明前。
明前大吃一惊,下意识得猛得站起来,伸手去扶雨前。雨前却身子歪斜倒向了左边。明前一下子扶了个空,探身过猛,又和雨前轻撞了下,便摔向了右边山涧。
陡然间,她觉得天旋地转,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重重得栽进了溪流。明前惊恐地失声惊叫起来。急速的水流立刻冲着她滑出了一丈开外。这条山涧是由山顶瀑布冲成,水速极大,涧底极深。明前落水后,惊慌失措地挣扎着,连灌下好几口水,霎时间就被湍急的浪花压进河里。她在激流里半起半伏,顺水飘流,惊恐得回头看,才看到雨前也摔倒在水涧浅滩上,紧紧抱住了一块巨石。
出事了,明前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
这时候,山路上休息的人们没发现变故。李云谟被范凌雁拉着聊天。张灵妙小天师和另一名总旗站在山路的另一侧,谈笑着推卦算命。车把式擦洗着车辆,随从在照料着马匹。只有,姜千户带着一名总旗站在密林中,冷森森地注视着这幅情像。没人看向这个方向。
明前落水后,立刻挣扎着想游到岸边,但急速的水流冲得她晕头转向。想抓住山涧旁的石头树丛,触手处是油腻湿滑的树干,抓不牢。白花花的激流和山涧间碎石撞击着她,撞得她浑身是伤,疼痛难忍。她用尽浑身力气呼救,声音在“哗哗哗”的水流里显得凄厉而渺小。
怎么没有人来救她呢?雨前,张灵妙,姜千户,范凌雁,李云谟,这些人都去了哪儿?她就要淹死了。
忽然,明前的全身像被冰冻住似的,全身冷得发抖,比湍急的冰水更冻彻了她的心。那些人都不见了。她的眼里忽然蒙上了一层泪意,在冰冷的激流里忍不住泪如泉涌。真是太傻了。她怎么就轻易信任了这些陌生人呢。她根本就不太认识这些人。张灵妙是个神秘的算卦道士;姜千户是崔悯的手下;范凌雁深深地迷恋着雨前,眼光只在雨前身上停留;李云谟是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而雨前……雨前……
明前痛彻心肺。她还以为与别人谈天说地,就有了某种信赖。以为忠厚爽直的汉子就会保护她的,以为自己对她最情深意重,她就会感激回报。不是这样的……。她轻信了这些人,把自己的安全托负于这些人,已经快害死自己了。
人心隔肚皮,人心隔良知。她不该轻易得信任这些人的。
明前咬紧牙关,双拳握紧,失望之余,心里反倒涌起了一股血勇之气。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谁的,谁也没有必须要帮助谁的道理。这是一个冷酷无情,只凭实力的世界。你得适应它才能活下去。她不能指望那些陌生人了。明前鼓足勇气,深深地吸了口气,镇定了下。放松身体飘浮在溪流上。她小时候在大龙湾是全村水性最好的姑娘。五年未下水,也不会忘记游水的。明前用力地撕下了穿着的锦锻长裙,伸开双臂,用劲地划水。一尺,两尺,奋力向岸边游去。
但瀑布的激流太急了,冲击着她,把她又一次次地冲回山涧中央,石头撞得她几欲昏厥。
林中,溪畔,和山路上都寂静无声,只有一道道蝉鸣声响起,如轰雷般的撞击着人们的心。这时候雨前也掉下水,半个身子趴在山涧的浅滩里,抱着石头似乎吓晕了。姜千户则屹立在林中,看着这幅乱像。张灵妙一点点地摩缩着手里的卦盘,看着卦象。脸容镇重,眼珠深邃,脸颊绷得很紧。似乎手里的卦象诡谲多变,他看不懂了。范凌雁语无伦次地跟李云谟搭着话。李云谟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终于狐疑起来。东张西望着,范大小姐去哪儿了?
青枫山一片死寂,天地也失去颜色,变成了一幅黑白水墨画。人们都僵持在原地,似乎动不了了。
忽然,遥远的呼救声嘎然而止。姜千户吃惊得眺望着那条山涧尽头。
山涧的浪花里还翻腾着一条身影。明前紧咬住嘴唇,也不呼救了。既然他们装着听不见就算了。她使劲得从山涧里往岸边游。一次,两次,三次,撞到了石头,冲回了河中心,沉到了浪花下。就再浮出来绕过石头继续游,像是不知疲倦。身体撞出了片片血迹,染红了一大片激流。
那个姑娘……。几个能看到这景象的人远远眺望着,都觉得胸口浮上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涨涨的,闷闷的,像一股悸动。这人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忍不拔。一个人怎么能这么顽强的求生呢?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坚持决绝?这位千金小姐有什么放不下的,为什么像个山野的劲草般得苦苦求生,就是不想死呢。
姜千户的虎目瞪着山涧,心中的一根弦绷断了。心头忽然蹿上了一种新念头:“对了,不管这程雨前是不是范丞相之女,与崔大人有过什么样的合作。她现在好像是在算计范明前落水啊!如果是无意,就是个事故。如果是有意的,不就是赤/裸/裸的谋杀吗。而且是在一帮子锦衣卫面前光明正大的杀人啊。我们锦衣卫是侦缉事厂,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命案发生?我这会儿怎么糊涂了,绕不过这个弯子?”
他浓眉展开,好像想通了。大叫一声跑向了山涧深处。同时李云谟也发觉出事了,甩开了范凌雁,跑向了这边。张灵妙重重得闭上眼睛,放下卦盘,娟秀的脸布满了阴霾,带着一丝失望,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庆幸。雨前也仿佛惊醒了,手一松晕倒在浅滩上了。所有的人影又动了。
明前被冲进了一处拐弯的深潭。她还在一次一次地努力地游向岸边。耳旁似乎听到了远方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吵杂声。她呛了很多水,昏昏沉沉的,终于撑不住了。身体沉重得直往下滑。快沉没进了水里。
忽然,激流冲着她转向了一块大石。她惊讶得看到,潭水边的礁石上,靠着一位穿暗红色长锦袍的少年。肤光如雪,凤目低垂,深红色的重衣显得即肃穆又热烈。他单手持刀,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以一种既嘲讽、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在水里沉浮。
那个人跃到河中心的礁石上,微蹲着,反手把手递给她,淡淡地说:“范小姐,你又调皮了……。跳水寻死?还是不小心落水的?哼,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你都给我带麻烦呢。”
是崔悯!
——崔悯跟来了。
范明前顿时觉得支撑着她的血勇之气散去了,差点当场沉下水。她得救了,不会死了,崔悯来了。这人好脸面,不会让她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急忙游过去使劲得抓住了他的手。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泪流满面,却哽噎难言。心里却痛苦得直想大哭。混帐,一群两面三刀的混帐东西。想害她,又快害死了她,还在这里看笑话!嘲笑她的苦苦求生,取笑她不想死。她如果能活下去,将来得了权势,绝不会轻饶了这群混帐东西。她忽然深刻体会到了父亲和清流们对太监一党们的恨意。一定是像这种恨不得把他们乱刃分尸、挫骨扬灰的仇恨吧。
她恨死这个人了。
崔悯一手将她提出水面,拉上了河岸。动作粗暴,说话却很温柔客气:“范小姐,下次想死,找个没人的地方。不是处处都能干净利落得死的。下次行善,也请认准了人再行善,不是人人都知道知恩图报的。你总是犯同样的错误。而且,在家自杀,利国利民。别给官府添麻烦。”
明前直觉得一股甜意涌到了喉咙,气得她差点吐血。她又恨又怒又悲愤,再也装不成镇静淡定了。一口气接不上来,脸憋得通红,活生生得气晕了。
崔悯一楞,眨眨眼,闭上了嘴。真的气晕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脸,伸到半途又缩了回来。这个人不是蛮刚强的吗。刚才在水里顽强坚毅得求生,震撼了众人;现在却柔弱得被一句话就气晕了。这个人还真有意思啊。算了,不说了,不再戏弄她了。
他的眼光缓缓垂下,看着草地上的少女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娇柔的身体。死寂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泛起了一股冷意。这回吃到苦头了吗,学会冷血了吗?吃一堑长一智,这个小女孩以后会变得冷血又阴险吗?
那样……就……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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