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进京
一行人马离开了河南省郡,沿着太行山,绕过黄河。一路上从苍凉山岭慢慢得进入到风轻水暖的东部地区。中途换乘官船南下,在陆地时则骑快马和乘快车前进。一路上戒备森严,随行的有锦衣亲军,沿途各地的官府也派来了衙役保护,住的都是驿站或沿途富户。一路上锦衣卫安排妥当,没出什么岔子。
明前一路上都有些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她知道自己已经狠狠得罪了那个少年长侍崔悯。于是路上小心避让,生怕又和他起冲突,被那个人抓住把柄,再生事端。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像当初威胁她的,一刀杀了她们,往水里一丢,就当世上少了范氏遗失女,多了程大贵的抢匪一家呢。
她有时候也寻思,那个人,崔悯,不像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但李氏常说,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别人的心事想法呢。还是小心点好。
明前提高警惕,暗暗躲避着崔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崔长侍一路上公务繁忙,竟然也没有跟她再碰面的机会。一进入稍大些的州府,便立刻派来了几位仆妇婆子,照顾明前和李氏雨前。之后,路途上的起居行走诸番事宜,都由这些仆妇婆子们转达。自已则带着东厂锦衣卫避得远远的,再不露面。
看样子,他也厌恶透了她。
这样也好,她也厌恶透了他。
明前也长长得松了口气。她毕竟是十岁小女孩,仗着小孩子的任性无赖,强行赢了崔长侍一局。但也深知了这个人的可怕,不想再跟他起冲突了。
不过是一下午的相识,一席话的交锋,却亲眼看到了他是个怎样睿智聪敏的人物。头脑机敏,性子刚厉,下手狠准,还见风使舵,一看到风向不对就改弦更张,是个能屈能伸的大能人。这种人放在哪里都不是可以轻易开罪的人。
于是,路途上两个人只是远远眺望着,偶尔目光相接,就匆匆移开,再无一句话的交流。而李氏雨前两人,更怕极了崔悯和东厂锦衣卫,连进出说话都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像换了个人似的。
李氏整个人都憔悴了,每天躺在马车里疗伤,不敢露面。稍好些后,就跟在仆妇后面,侍候明前。每次跟她说话都查言观色,小心谨慎,一幅小心讨好的神色,再无以前的骄横和爽利。雨前也变得忧心忡忡,跟在母亲身后像个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
一切都变了。
抵京前的一日深夜,李氏终于忍不住,搂着明前,边打自己耳光,边嚎啕大哭。说自己男人干下这种造孽事,坑着人家儿女,连带着自己都没法做人了。进京后,就把她交给刑部衙门吧,别帮她了。只要她愿意留下雨前,让她做奴做婢,给她一碗饭一条活路。她就是死也感激明前。她死也认了。她的男人确实对不住她,把她拐了来,跟着她一起吃苦受罪。
明前忍不住也陪着她哭了一场,瞧着李氏伤痕累累,心里酸酸的。她眼光沉沉的,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枷锁般的东西,沉甸甸的,无形得压在心头。
更让她感到惊惶的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渐渐不安。
是“近乡情更怯”?还是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担忧吗?从此后,她,明前会进入新的生活,一个相府小姐的生活。那么,未来的生活是喜,是悲?是福,还是祸?是安稳平静,还是会波澜不断呢?是苦尽甘来,还是继续惊异凶险呢?
而那个人,她的亲生父亲,龙华阁大学士内阁丞相范勉。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会如何?他会认她吗?他会喜欢她吗?
明前心底极度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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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便来到了京城。
京城别号“玉京”。
自明朝开国以来,这座繁华的古都便是京师。六朝的锦绣,天下的富裕都尽归一处。远远望去,九层城郭相罩,宏大巍然。近看街市如巢,人烟密集,屋脊如云,炊烟如霞。楼阁一处挨着一处,一道大河穿城而过,烟波十里,河水浩瀚。河面上来往着船舫,昼夜不绝。
它除了是大明朝的国政中心,还是最发达的商业贸易处,是全天下“八荒争凑,万国咸通”之地。
而且城里外的各种寺院道观,宫苑名胜,高达上百处。到处都有奇花珍木珍禽异兽。
这时节正逢春季,进城的道路美景如云。“次第春容满野,万花争出粉墙”。路途上遭遇了熙熙攘攘的踏春人群。处处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一派富贵盈门的京城模样。
好一个锦绣江山,好一处风流繁华的帝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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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悯的一行车马径直进了京城西门。马车里的明前也睁大眼睛,观赏着沿途街景,感到目不暇接。李氏雨前也暂时忘了忧愁,被这繁华热闹的街市恍花了眼。
崔悯骑着马走在车队的前端。美少年鲜衣怒马,带着一帮子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军卒,趾高气扬,浩浩荡荡地冲进街市。人群一看到是他们,纷纷地大呼小叫,奔走躲避,关门闭户。一时间街市上人仰马翻,车辆相撞,乱成一团。竟如同看到了敌军入城似的。
明前小小的吃了一惊。
原来在京城,天子脚下,这伙东厂锦衣卫也是这般狂妄无礼,嚣张跋扈的。
不多时,车马到了内城东边。街巷宽阔纵深,高墙掩映着楼阁,都是一些高门大户。车队在石鼓街尽头停下。一处朱门外,等候了数十名管事家人,整整齐齐地列队迎接。众人上前接住车马。
门前一名穿着儒袍的年青男子迎向了崔悯,微微抱拳施礼。
崔悯停住马,俯下身,打量着他。俊脸上不动声色。
明前从车帘缝隙处,看到了门前景象。
青年儒士一揖到地,朗声说:“崔公子辛苦了。多谢崔公子破了大案,救回了家师遗失多年的女公子。家师感激不尽。家师范阁相已备下重礼,送到了伍司礼太监府上。为崔公子请功的诏书,也已经递到了皇帝御前。求皇上给予崔公子重奖。因此,请崔公子回府休息,由我们来迎接范小姐入府。”
一句话出,诸多锦衣卫都面露震怒。
这是怎么回事?范勉竟然当门阻客,不让他们进府门对他们道谢。这是什么道理?有这样待客的吗,他们这些东厂锦衣卫可是救了他女儿的。
堵着门不让进!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耻大辱啊。
崔悯脸上透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俊面泛红,眼珠漆黑,嘴角含笑,一点也不意外,悠悠然地说:“好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范辅相啊。竟然也会送礼?真是天下奇闻,崔悯幸甚,得到了范相的重礼。范相爷不必客气,这是崔悯的职责所在。我为皇家为朝庭效力,不敢让范相感激。好吧。崔悯还有事,告辞了。”
他神色坦然地接受了这种羞辱。
他旁边的一众东厂和锦衣卫却气坏了。还真没见过这种风范,竟然把救女大恩的大恩人们阻在门口,拒不接见,开门送客!
好一对不识抬举的父女,连过河折桥的招式都使得一般模样。他们算长见识了,这世上还有比他们东厂更霸道的。更不要脸的。
这些狗屁的自命清高的清流党派。
青年儒士听到他话带讽刺,目中也露出怒意。但还是傲然挺身,伸着双臂,挡在大门前,就是不让东厂锦衣卫们进府。
崔悯淡然地拨转马头,带领众东厂锦衣卫撤退。往外走了几步,眼睛扫到了马车,斯斯文文地拱手告别:“范小姐?崔悯就此别过,恭祝你父女团圆。”
姜千户也抱拳施礼,怒气冲冲地说:“范小姐,恭喜你们父女团圆。祝您一切顺利。”
心里却暗骂,范小姐?见你的鬼吧,谁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大麻烦,跟你们父女团圆呢。
崔悯对着马车展颜一笑,露出了略显腼腆又意味深长的笑,温和地道别。随即他垂下眼波,遮掩下了眼底的寒意。拨转马头,带着人扬长而去。
明前吓了一跳,手一松,帘子掉落。手按着胸口脸色煞白。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范阁相竟然拒绝她的救命恩人崔悯进府,难道范丞相不欢迎她这个丢失之女吗?父亲不喜欢她回来吗?父亲不认识她了吗?
她的心砰砰直跳。周身发冷。
她忽然觉得这个繁华如锦的京城,暗波汹涌,激流冲溢,也不似安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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