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会不会跟爸爸离婚?”五岁的许诺言从被子里钻出来,巴巴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母亲突然问道,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惶。苏琳惊愕地转头看着女儿,诺言黑亮的眼睛正盯着她,满脸担忧。
这孩子昨晚半夜哭着跑到她房间,抱着她问:“爸爸妈妈会不会死?”苏琳当时又好笑又震惊,不知道五岁的小孩怎么会思考起这些问题,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显然因为这个哭了有一会儿了。
擦去诺言脸上的泪水,苏琳抱着她睡在自己身边:“爸爸妈妈不会死,会一直陪着诺言。就算会死,也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诺言在母亲的怀里得到安抚,虽然似懂非懂,却也安下心来。
苏琳没想到一大早她又会冒出这样的问题。
苏琳心疼地把女儿揽在怀中,嘴角泛起一朵微笑:“不会的。诺言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诺言看着母亲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半晌,低落地说:“我们班黄勤勤的爸爸妈妈离婚了。黄勤勤说,以后她妈妈再也不会跟她一起生活了。”
苏琳知道女儿的这个同学,是个活泼骄傲的小女孩,但是嘴巴很甜,每次见到她去接诺言都阿姨长阿姨短地叫,看起来跟诺言的关系不错。
苏琳抚着女儿的头发:“勤勤应该现在很伤心,你要多陪她一起玩。放假可以约她来我们家玩。”诺言搂着母亲的脖子,脸与她贴着:“妈妈真好。”她轻轻的鼻息让苏琳感觉心里柔软得能掬出水来。
过了几天,许睿出差回来,一家人坐在桌旁吃饭。许睿突然挤眉弄眼问诺言:“诺言,要是爸爸跟妈妈离婚,你愿意跟着谁?”诺言一时愣怔,心里被母亲安抚的那一处突然像被挖出一个大洞,让她既惊惶又委屈,她眼中泛起水雾,把筷子放回桌上,声音里已经掩饰不住哽咽:“我谁也不跟,我会去死。”苏琳和许睿面面相觑,苏琳搂过诺言,嗔怪许睿:“你看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呀!”许睿看着眼泪就要滚出来的女儿,抱歉地说:“诺言别哭,都怪爸爸乱说。”
呵,爸爸不是乱说的。诺言蜷了蜷身子,这才发现枕在腿下面的右手已经麻了。可是心为什么就没这么容易麻木呢?她的心,可是过了很多年才止住疼痛呢。
六岁那年,出差近半个月的父亲回来和母亲关上门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就平静地分道扬镳了。他们完全忘了一年前对她的承诺与呵护,他们甚至没有再问她愿意跟着谁。她先是跟着母亲搬到了市里的另一个区,过了一段时间后又被父亲接去更远的一个区住了一段时间。此后的十余年,她就在一个城市的父亲和母亲之间跑来跑去。她的脸上渐渐没有了委屈和幽怨,取而代之的是温润与淡漠。但是,心里一直有一块残缺,空洞得让她觉得透不过气。
她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他们感情那么好却要离婚,母亲仍然是温柔地笑:“太相像的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厌倦。”再问父亲,几乎是一样的回答。诺言几乎无法隐忍愤怒:“这是什么理由?难道最初在一起就没发现这一点吗?”父亲摸摸她的头:“人总是要经历过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父亲语气中透出的怅然和迷茫却让她心里一酸,再想起父母即使这样和平友好地分手,家却终究是不存在了,心就像被一只手挠得七零八落。
父母刚离婚的那几年,她会被这种煎熬燎得痛苦不堪,常常在半夜嚎啕大哭。渐渐长大,她开始明白所谓完满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这一点,同学黄勤勤似乎比她更有体会。
黄勤勤十二岁那年,她母亲嫁给了T市的一个老板,可是没过一年,两人就又打又闹的分手了,原因是那个老板在外面有情人,此后两人一直纠缠不清,分分合合已然成为常态。这期间,黄勤勤的父亲也没闲着,先是和下属给黄勤勤生了个弟弟,然后将房产转到黄勤勤名下,带着下属和儿子迅速出国了。父母离婚之后,黄勤勤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不料黄奶奶罹患癌症,不久前过世了。黄勤勤的父亲回来给她奶奶办完后事,匆匆见了黄勤勤一面就走了。
黄勤勤跟诺言说起这个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嘲讽:“诺言,什么事情都别看得太重要,不然只会让自己有更多痛苦。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幸福,发现真相之后几乎想死掉。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就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无忌惮地活着。”
诺言知道她所说的肆无忌惮是什么意思。十八岁的黄勤勤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依然如幼时骄傲,而骄傲背后分明又让人感觉到深藏的痛楚与幽暗。这样的她,像巫女般吸引着身边的男生,甚至,是学校外面的男人。诺言在黄勤勤学校亲眼看到过她钻进豪车扬长而去,又疲倦地回来,身上带着酒味和一些浑浊暧昧的气息。
每当这个时候,诺言就觉得自己的痛楚有些矫情。跟黄勤勤相比,她的父母至少还在努力给她温暖。父母的分离,确实割裂了一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不能理解成是对另一种幸福与圆满的追寻呢?她有些心疼黄勤勤,很多次对她说应该爱惜自己,才能得到命运的补偿。
黄勤勤靠在她肩上咯咯地笑,清甜成熟的香水味钻进她的鼻孔:“诺言,没人会补偿我。我要自己补偿自己。”
诺言无法说服固执的黄勤勤,渐渐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在另一所高中上学,依然是个安静得有点淡漠的女孩,成绩优异,课余学画画。
诺言平时寄宿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有时候去看父亲,有时候去看母亲。前两年父亲再婚了,对方是个国企的会计,看起来和母亲一样温柔。诺言有些失落,看到父亲似乎过得很幸福,又替他高兴,但渐渐去得少了。倒是母亲,重回职场,这些年一直单身,工作上却颇有起色,在T市的传媒行业里有些名气。也许父亲和母亲真的是同一类人吧,彼时她尚幼小,看不清他们的内心而已,即使现在,也一样。
本是周五,中午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要出差一周。诺言不愿意一个人待在母亲空荡荡的房子里,晚上画完画就回了学校。结果宿舍其他三个人都不在,她一个人歪在床上发了会呆,竟然睡着了。等到醒来,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小腹有些微微胀痛,果然,下面一热,大姨妈驾到。悲剧的是,连卫生棉都没有了。学校小超市早打样了,半夜打电话给室友又怕吵到人家睡觉,诺言无奈地起床往内裤上垫了几层纸巾,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门卫见她这么晚要出门,死活不肯。诺言没办法,只好跟他说了实情。四十多岁的门卫大叔有些囧,只好让她登记出门,叮嘱她快去快回。诺言飞快地往学校前面的路口赶,结果发现路口那家超市也是一片漆黑。而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过了马路之后差不多还要走20分钟,怕垫着的纸巾渗漏,她不敢走太快,更不敢坐车。诺言不由得烦躁起来,没等红灯转绿,她匆匆地迈着小步朝对面蹿过去。
“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诺言被一辆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跑车蹭出去,跌在地上。刹车及时,她并未受到重击,只是事出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坐着没有了反应。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来:“闯红灯找死啊!喂!撞到哪里了?”诺言这才回过神来,感觉裤子已经湿了。不是被吓得大小便失禁,而是被吓得大姨妈失禁。
男人走到她面前:“能动吗?”诺言惊慌地缩了一下身子:“没事。”男人看她不像受伤,朝她伸出手:“起来!”诺言再往后缩了缩:“不用了。”男人惊讶地看着她,语气不善:“你准备一直坐在这里?”
诺言怕被他看见血迹,慢慢地挪起身子,结果路灯下,一滩小小的血迹还是刺目地映入眼中。男人有些紧张地弯下身子,诺言赶紧一把推开他:“没事!你快走!”男人扶着她的手臂:“我带你去医院。”诺言有些暴躁地冲他说:“都说没事了!你还不走!”她有些屈辱地把背包卸下来挡在身后。男人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有些了然,但旋即又皱起眉:“上车!去医院!”诺言有些恼了:“你有完没完!我没事!我只是来了大姨妈!”
男人愕然,脸上涌起难以形容的表情,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笑。很快,他脱下身上的夹克,披到诺言身上:“你要去干什么我送你。”诺言觉得已经说明白了,也没必要再扭捏,顺从地跟他走到车旁,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垫在座位上,撩起夹克上了车。
男人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不露痕迹地扬了一下,发动引擎,才转过头来问她:“先去哪?”诺言不愿意跟他近距离面对面,别过头去扣安全带,嘴里说:“右拐,一直往前到下个红绿灯,再左拐,有个便利店。”
男人不再说话,把她送到便利店,看她飞快地收起笔记本,拢了拢夹克的下摆,小心翼翼地下车,嘴角又忍不住扬了扬。那件夹克披在她身上,明明长度可以盖过她一截大腿。
诺言很快走了出来,男人看她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说:“快上来,还要去哪?”诺言说:“刚刚那个路口进去的学校。”又掏出笔记本垫在座椅上,撩起夹克坐下。男人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刚刚就不应该收起来嘛。”诺言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
男人问:“你是靳南高中的学生?”诺言淡淡地说:“是。”男人不再说什么,把车开到学校门口。下了车,诺言一手把包遮在身后,一手脱身上的夹克,男人咳了一声:“穿着吧,门口还有个大叔呢。”诺言这才看见门卫坐在里面拿着本书,正好转头看过来。她脸上一热,把夹克扯了扯,低声说:“谢谢。麻烦给我个地址,我洗干净快递给你。”
男人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过两天要经过这里,直接来取就好了。”
诺言迟疑了一下,说:“高三九班,许诺言。”男人又扬了扬嘴角:“我是顾凛。”他没有说“我叫顾凛”,而说“我是顾凛”,好像他的名字别人都知道似的。诺言有些小小的腹诽:这人真有些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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