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弘从院里走出来,视线先停留在我与有琴弛交握的双手上。我看到他神色一滞,然后捏紧了拳头,虽然他立刻把手背到身后掩饰,表情的不快却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妥,赶紧松开了手,随即又想,我何必作出这般刻意掩饰的姿态来?
念及这一点,抽回一半的手便挂着有琴弛臂上不再动。应弘视线一直不离这边,看到我的动作,明显生气地拧起眉头;而我松手的刹那,有琴弛似乎身子颤了一下,尽管他喜怒不形于色,我明确觉得他此时一定是不开心的。
这样两边僵持着,三人皆是不发一字,所幸有龙玦在场,她一马当先,叉着腰便对应弘道:“我来看看那死人的尸体,分辨一下那是什么毒。”
应弘皱眉道:“我应家的家事,不劳龙姑娘操心。”龙玦正要反驳,又被应弘抢先打断道:“同样,也不关有琴公子的事。”
龙玦遭了冷落,面色立刻一沉,眼见就要发火,我连忙唤她道:“龙姑娘。大公子身子不便,你来搀扶他可好?”
我趁势从有琴弛身边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应弘跟前,笑道:“有琴公子和龙姑娘是应家的客人,如今在客人面前发生了人命官司,理当给人家一个交代,省得被人说咱家待客不周、仗势欺人。您说呢?”
应弘一挑眉毛:“咱家?”
我知应弘吃软不吃硬,便着意伏低做小,柔声道:“我是二老爷二太太买下来的说书先生,自然是应家自己人。”
听了这话,应弘表情果然有所和缓,他高傲地看了有琴弛一眼,道:“便让你们看看又能如何?”
他打发掉了看守的下人,由我们进去若菲的房间,自己只抱臂靠在门口,冷眼瞧着。
床上用白色床单盖着一具身子,我壮着胆子走到跟前,到底有点紧张,怯懦着不敢上手。龙玦却是一点都不怕,直接上去把单子撩了起来。
她掀开床单的一刹那,我忽然眼前一黑,有琴弛一手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道:“有龙玦就够了,别看了。”
龙玦冷静道:“眼睛突出,嘴巴张开,嘴唇发黑,面色青紫,的确是砒霜中毒的迹象。”我先前还想挣开,这时听了她的描述,反倒庆幸没有亲眼目睹。
只听得一阵衣袂窸窣声,龙玦似乎在检查若菲的身子,她语气难得的凝重:“手足指甲都是黑色,腹部肿胀,七窍流血,好奇怪……”
我问道:“哪里奇怪了?”
“这些都是砒霜中毒的症状,而且很像是吃了含毒的食物造成,可是她的舌头又黑又硬,喉咙也肿得厉害,砒霜再毒,也不至于在嘴里就发作起来……啊!”龙玦惊呼一声,然后低声自语道:“不会吧……第二次了……”
“怎么了?”我推开有琴弛的手,尽量将视线避开尸体。
龙玦犹豫道:“我总觉得这个毒,像是我配的五花醉。”
“什么?”我难以置信,“不是砒霜中毒吗?”
有琴弛则要镇定得多:“何以见得?”
龙玦道:“我的五花醉,是找人试过药性的,症状的确和砒霜有相似,可是每个人毒发之前我都会给予解药,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死了人是什么样子。只是看她的样子,有点像,我也不敢确定……”
“你配的毒,怎么会流落到外面?”有琴弛问道。
龙玦叹了口气:“你又不记得了,五花醉是你要我配的,自然都是被你拿走给人了。你交给了谁,我哪里晓得?”
有琴弛沉吟道:“我的确不记得了。只是样子相似,还是不要妄下断言。”
龙玦急道:“可是这不是第一次了!五花醉的确流落到了祈顺城。”她看了我一眼,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如果我没认错,你那个叫楚凡的朋友,中的也是这种毒。”她又忙补充道:“当下吃了解毒的药物,他自己又功力深厚,等我医治几次,就不妨事了。”
我忽然想起楚凡说的,他们的敌人,来自寒城,伤他的人,就是有琴弛的手下,两相对应,龙玦的猜测就很可信。我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离有琴弛远了些。他立刻感觉到我的疏离,只是微微叹气,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凶手是谁?”门口传来应弘的声音,应家二少毫无顾忌地走进屋子,按龙玦说的去检查若菲的尸身。
龙玦一向不待见他,只冷哼道:“应家的家事,我可不敢下定论。”
我大胆断言道:“若这毒真是五花醉,那么杀人的就一定不是秋烟,凶手甚至有可能是当晚伤楚凡的那女人。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就在应家!”
应弘听了我的言语,立刻看向龙玦,眼神里满是狐疑。龙玦轻笑了一声,道:“你莫不是怀疑我吗?反正我们从来都是敌人,随便你怎么想。”
有琴弛却立刻道:“不是龙玦,她那天晚上一直没有出院门。”
应弘冷哼道:“以天命巫女的本事,就算身隔万里,也能毒死一个小丫鬟。”
“你自己都说了是个小丫鬟,她也值得我费心思去害死?”龙玦嘲讽地仰头道,“别说她了,就算她的主子,都不配让我亲自动手!”
应弘只是瞪了她一眼,并没继续斗嘴,想来他也知道凶手不可能是龙玦。他对有琴弛冷言道:“无论这回杀人的是谁,我都不希望看到第二次。我们之间的纠葛,是玄翼和盐帮多年的仇恨,与两个家族无关,不要再牵连到应家人。”
有琴弛道:“正合我意。”说着又叹气道,“可是你比我清楚,真得无关吗?”
我听他俩的对话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叫‘不希望看到第二次’?那这次怎么办?”
应弘冷言道:“秋烟已死,此事不必再提。”
提到秋烟,我心里更生出几分疑惑来:“秋烟为何要求死呢?听说……是服毒,莫非也是五花醉不成?”
应弘忽然轻轻嗤笑了一声,随口道:“不是五花醉,是砒霜。”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生怕听到不期待的回答。应弘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龙玦却笑道:“你怎么这时候糊涂起来了,他确定是砒霜,只因这毒是他买来逼秋烟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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